第 6 章 白衣（1/1）
能让梅郁城和白袍都这么意外欣喜的不是别人，正是宣同铁骑另一关键人物，白衣军师白风展，此人本是宣府一军户之子，五年前只身投奔宣大都司治下的宣府卫，从不入品的兵丁做起，不过三年便靠战功升任六品百户，至此纳入了梅郁城的视线，一番考教下，梅郁城认定白风展是个人才，便将之带在帅帐参赞军务，重用程度不下于自己的四大副将，而白风展也没有令她失望，两年间屡出奇计大破北梁军，在梅郁城的引荐下为承平帝所嘉奖，官拜从三品宣府卫指挥同知，提调整个宣府卫的军务，俨然已经是梅郁城手下第一得力的人才，更是参与了许多她重要作战的谋划，算是整个都司三卫的第一智囊，宣同铁骑上下皆以“军师”敬称之，又因为其人喜着白衣，在宣同三卫及敌军那里都得了个“白衣军师”的名号。
白风展本在回雁峰为梅郁城周全兵符之事，此时突然出现在侯府，自然令梅郁城和白袍十分惊喜。
梅郁城知道白风展素日不喜欢来京师，今日来此必定有要事，当下不多寒暄，将之让进堂屋，教白袍细柳在院内守定了，二人泡了香茶对坐议事。
“主帅身体可大好了？”一坐定白风展先关心了一下梅郁城的身体，但其实心中也明白眼下梅郁城是何等境况，故而很快也就切入了正题：“此番寻回要物一事还算顺利，咱们也能腾下手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白风展说起前次宣城一战，仍是难以释怀，梅郁城却好似已经接受了败战之耻，看上去平静的多：“眼下也只能缓查，毕竟三关和宣同铁骑要面对的，也不止是这一个问题。”这么说着她抬眼看看白风展：“听说你在宣城一战也受了伤，眼下可好了？”
“无妨了。”白风展声音喑哑低沉，甚至可以说有些奇异，与明眸玉面的相貌十分不相称，据传是在年轻时遇到马匪，被一拳击伤了咽喉所致：“朝中状况如何，你可将事情告知殿下了？”
梅郁城点了点头：“父王说他会去查，但我还是想自己弄明白这件事。”梅郁城这么说着看了看白风展：“眼下回雁峰取了兵符回来，自然要从他们那里先下手问，不过我摸不清那花冷云的路数，所以一直在等你来办。”白风展颔首言道：“标下明白，此事就交给我吧。”二人一笑没有多说，白风展又换了话题：“那么圣上就任由郡主赋闲在家？”
梅郁城闻言笑叹道：“合该我是劳碌命……”于是便将承平帝令她在南北大营遴选兵士之事说了，白风展眉头一簇：“南大营倒是好说……北大营是齐家在管，难保他们不会对你发难。”
“又如何。”梅郁城轻笑：“我无意介入北大营军务，只不过陛下教我挑选新兵，我也不好抗旨，就齐谌那个性子，倘若不给我找麻烦我还要惊奇他总算是有点城府了，但他也奈何我不得。”
白风展闻言舒眉一笑：“就是郡主这般磊落又强势，才让整个朝野都不敢轻视你。”
“你是想说我刚愎自用恃宠而骄吧？”梅郁城斜了自家军师一眼，白风展露出一个“服了”的微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人正说到边关三镇北梁动向之事，却听门外依稀有争执之声，白风展一挑眉就要出去，梅郁城却伸手拦了：“你不要管。”
白风展听外面口音话头，略一思忖就知道是谁，当下笑道：“我到了回雁峰时少寨主已经出发了，前日临下山时冷寨主还叮嘱我，到了京师帮她找找儿子，别办完事流连京城繁华，再乐不思蜀了，却不料少寨主倒是没离开侯府？”
听了这句，梅郁城却是笑了：“我想，冷寨主派他来时，定未教过他纠缠于我。”
她一言出口，白风展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有趣，我出去看看。”
院子里花冷云正盯着堂屋门盼着有人出来，他倒是不知道这赢剑楼里来了贵客，只不过午间与梅郁城拌嘴几句后心中十分忐忑，中午看到她派人送来的席面，更觉得自己过分矜傲会折了梅郁城的面子，其实晨间梅二老爷的话他又怎会听不懂，更是气愤他一个做叔叔的居然要卖了自己的侄女儿，虽然这京师世家里的道道儿他不懂，但在山上也听多了叔叔大爷们讲那些民间欺负孤儿寡女的故事，也是气愤不过，午后他一肚子吃食倒是消化下去了，满心烦闷和心疼却是化解不开，听得梅郁城从主院回来了，便赶着来跟她道歉，谁成想到了这里却见堂屋大门紧闭，丫鬟守得严严实实，仔细一听房内似乎还有男子说话的声音，花冷云心道这侯府内并无男主子，得是何等交情能让梅郁城关起门来跟个外男说话？！一时心中醋海翻波就要上去敲门，白袍细柳又厌他没规矩，三人就争执了起来。
花冷云跟两个丫头说不清楚，正在气头上时，抬眼却见堂屋大门打开，一个姿容气度都不如自己的男人站在那儿对自己露出胜者般的微笑，当时就火儿了。可怜白风展一个看热闹的，尚不知自己被人家当成了假想敌。
白风展几步走到花冷云面前抱拳为礼：“花公子，久仰了。”
花冷云眯着一双凤眼看向白风展，端是有几分气势，不过他这人有个毛病，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眼看白风展这么客气，也不好当场发作，稀松抬手算是回了个礼：“久仰不敢，不知尊驾何人？”
他话语粗豪，白风展也不以为忤，一笑开口：“宣同总兵麾下经历白风展，幸会少寨主。”
花冷云一听白风展的身份，那股子气儿顿时泄了，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官儿，而是明白了眼前这人就是帮回雁峰和梅郡主牵线办事的白衣军师白风展，这人是连自家娘亲都很看重的，何况人家是梅郁城的属下，自然会有些军务需要关起门来说，倒是自己失礼了。
可花冷云又岂是那等知错就认的谦谦君子，本想着道歉讨好一下梅郁城，此番却又丢了个丑，教他心里的疙瘩都快堵成了大石头，思来想去没有话说，竟然一抬手：“打扰了！”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赢剑楼，留下白风展哭笑不得，身后梅郁城一杯水举到唇边都忘了喝。
白风展转头看着梅郁城尴尬地笑了笑，梅郁城放下杯子长叹一声：“罢了，晚上给你接风。”
“不必，我这就走了。”白风展看看天色：“客栈给我留了房。”
“既然都来了侯府，若再放走你，我娘定会说我待客不周，除了他住的那个，客院还有好几间房，你就安心住下，过几日随我到北大营去。”似是怕白风展推辞，她又加了一句：“我还指望你帮我问花冷云是如何夺回虎符的，两处分开怎么问？”
梅郁城盛情相邀，又抬出正事，白风展也无法再推辞，跟着梅郁城给侯夫人请了安，晚上将帅们把盏相聚，酒过三巡，白风展撂下筷子笑道：“我记得郡主说过，此番若是旗开得胜，回京要寻一合适的赘婿人选，眼下看来高门子弟官宦之家你并不喜欢，不然也不会耽搁到现在，难得花公子对你一见钟情，郡主为何不考虑一下？”
梅郁城抬眸看了看自家军师，略一思忖开口：“他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平民出身，忠义传家，与朝堂任何势力都没有瓜葛，却可得大半个江湖的后台，难道不是最适合你的人选？”
梅郁城似乎不太想说这个话题，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才言道：“他武艺不错，如今我的状况……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人事物。”
白风展看着梅郁城：“但他出身平民，即便你失了内力，他也不敢造次，何况你的毒早晚有解开的时候，先定亲亦可缓你眼下情势。”
梅郁城明白自己想骗过谁也骗不过白风展，就如同骗不过自己，此时撂下酒杯笑了笑：“比起花冷云，我娘亲倒是更属意于你。”
听了她这话，白风展愣了愣，又笑了，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约莫头更时分，白风展才离了赢剑楼，往梅郁城为他备下的客院休息。
一进院门就发现东厢还亮着灯，白风展微微一笑，进屋稍微梳洗了，虚掩房门拿了卷书来看。刚翻了两页，便听到了叩门声。
白风展道了声“请”，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红衣人扶刀而立，遂微笑起身：“少寨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久闻白将军剑术精湛，特来讨教。”
白风展暗自好笑，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直来直去的，可他并不想与花冷云起什么冲突，遂抬手又拿了个杯子：“入夜了天色过暗，刀剑无眼，不如聊聊天……”
“难不成，宣同铁骑没有夜训的？”花冷云突然出口堵住了白风展的话，后者却不以为忤，笑着一端衣襟又坐下了：“这是郡主的院子，若是见了血光，我怕她会生气。”
白风展日间看过花冷云那样子，又听梅郁城说了这几日的事情，已经大略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果然搬出梅郁城来，对面马上就泄气了，可花冷云凤目一转，将长刀扔给了身后战战兢兢的小跟班，一闪身让开门口：“不动刀剑，比拳脚也就是了。”
白风展到底是行伍出身，见他不依不饶，又说定不动刀剑，也就不再顾忌，一笑起身脱了外氅：“那就得罪了！”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跃入院中，花小猫抱着自家主子的长刀躲在院落一角，心中无比凄凉：他觉得自己回去少不了会被寨主绑在辕门外惩戒示众了。
赢剑楼内，劳累一天的梅郁城刚要梳洗睡下，白袍却拧着眉头走了进来，梅郁城看她面色就知道有事，果不其然丫头一开口：“郡主恕罪，是奴婢等照顾不周，花公子与军师……打起来了。”
梅郁城往床边上一歪，不胜其烦：“打就打吧！”可转瞬又起身示意白袍拿大氅：“那小子武艺太强横，军师怕是要吃亏，还是得去。”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你教人去小厨房，把我刚没喝完的那锅醒酒汤盛上一些带着。”
白袍仔细帮梅郁城系好大氅，跟着她出院门等时候禁不住想：若是军师武艺比花公子强，郡主是不是就……
“若我能出手，今日合该给他打回清河去！”
自家郡主这一句里的怒意，白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忍不住在心里为花冷云念了一句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