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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戎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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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戎机

梅郁城一声质问,让花冷云忍不住倒退了半步,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梅郁城看他这个样子,更为头疼,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柔了几分:“夜闯帅帐是什么罪名你懂吗?”

“什么罪名?杀头的罪名?”花冷云不管不顾直接问出口,让梅郁城莫名心一沉,手在桌幔下慢慢攥成了拳,强忍住心中郁闷:“的确是杀头的罪名,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什么都敢。”

“不,我怕。”花冷云的话让梅郁城有点意外,抬头看着花冷云,一时无语,花冷云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压抑什么,又像是借这一口气的时间,要将什么想清楚:

“我怕你左右为难,怕你杀了我会后悔,更怕我要是死了,就没人帮你推宫还血,保你……”两字“性命”冲到嘴边,花冷云又觉得不吉利,犹豫了一下,垂眸念出二字“平安”,却不敢看梅郁城的表情,他不知道于病情一事上,到底是梅郁城还是自家爹爹做主对自己说了谎,然而此时此刻他能确定的,是梅郁城对自己真的没有半点倾心之意,搞不好还正相反。

花冷云却不知梅郁城此时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厌烦或其他此类心绪,甚至这种感觉,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不过梅郁城并不会任由这种心绪左右自己的判断:

“花前辈已经答应医治我,你不必担心。”

这一句出口,梅郁城自己与花冷云之间一场莫名其妙的缘分也该这么掐断了,抬头迎上他目光时,却见他并无愠色,只是自己并不熟悉的平静:

“主帅,你骗不了我,不如咱们都各退一步,我绝不再纠缠你,你也莫赶我走。”

“何意?”

“我自入军营,并无过错,如今身带宣同铁骑的军牌,也是兵部实授,除却昨夜……你并无赶我走的缘由,若我留下,不敢大言贪功,至少能为铁骑军,为大周冲锋陷阵。”

“你入军营,只是为了帮铁骑营训练步军。”梅郁城眉头微皱,只觉得花冷云这番话全是漏洞,一时却又无法追究,除非自己肯豁出去追究他夜闯帅帐的死罪——说实在的,她舍不得,也觉得不值当。

“我入铁骑营是为了两宗,训练步军,还有帮你渡过难关,我说咱们各退一步也是这个意思,你现在不赶我走,等我爹真的找到疗愈你的方法,步军营战功初立,不用你赶,我自己交了军牌回清河,决不食言。”

花冷云说话惯爱耍赖使滑,此时面上神色却是少有的肃然,让梅郁城不忍拒绝,思忖再三,她垂眸言道:

“死生有命,成败在天,若是我等不到那天,只要步军立下战功,你便回家去。”

这一句十足冷静,也十足无情,仿佛利刃划过花冷云的心,让他懵了一瞬,想认真应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强忍着“嗯”了一声,撩帘子冲出帅帐,正好跟出去查探匪寨返回的白风展碰上,差点撞着他。

白风展吓了一跳,拱手还没打招呼,花冷云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白兄回来了。”匆匆拱手作别,逃也似的走了。

白风展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帅帐,看梅郁城面色也不好,没敢马上就问,先将军务细细禀了,果然梅郁城一听到他报上来的,似乎就忘了刚刚的事情,秀眉微蹙,思忖了一阵才言道:“依你所言,那些卷册自行燃烧,是因为上面涂了什么特别的药物?”

“正是。”白风展点点头:“然而标下也不知这种药物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书册突然爆燃,哪怕是火油……”

“哪怕是火油,也不可能不见明火就烧起来,更不会突然传遍整个山洞。”梅郁城抬眼看看白风展:“况且那烟还有毒。”

白风展一时也无语,梅郁城起身从帅案卷册下拿出压着的一张舆图,在帅案上展开:“没有被烧掉的,只剩这个了……无论主导这匪寨的是‘长生教’还是别的什么势力,其中的水不可谓不深,野心怕不只是愚弄民智,敛聚钱财。”梅郁城指着舆图对白风展道:“这张舆图,绘制得比御书房里那张还细致,甚至还有北梁和安南地界,若这匪教与他们有勾连,岂不是妄图动摇大周国祚,更何况那些匪类似乎与齐家有关联,难道是蜀中……”

白风展也正有此虑,却抬手止住她的话:“咱们还是先别在这儿说了,如今看来,必须尽快回京师。”

“正是。”梅郁城点点头,又对白风展道:“前次温律曾告诉我,在村外土地庙杀了王张氏的丈夫王义的,十有八九是那个李秀才,王义之死说不定就是碰巧撞见了他什么隐秘事情,现在看来,那姓李的大半是匪教中人,这个李匪并非王家村本地人,从他的来处着手查,但会总有些蛛丝马迹……”

白风展点了点头便起身:“那标下去跟温大人商量。”

白风展一路到医帐跟温律言明梅郁城吩咐的事,又接了她一封说是要交给梅郁城的手书,不敢大意赶快回转帅帐,却遇到花冷云的小厮小猫红着眼圈踢踢踏踏地在营地里转悠,上前问过才说他家公子心情不好,把他从帐子里赶了出来,白风展便说要去看看花冷云,却不料被花小猫一把拽住:“白将军你现在可别去,我们公子他……”他吞吞吐吐地让白风展更疑心,转头就要往花冷云帐子那儿走,花小猫却更急了,冲过去拦着他,小小声凑过来急道:“白将军你别去,我们公子哭了,你去他面上挂不住。”

“哭……”白风展闻言不由得瞪大眼睛,这事儿倒是有些尴尬,一时后悔刚刚没问清梅郁城二人到底说了什么,便拉住花小猫往背静处:“你家公子说没说为什么难过,是主帅要他回家吗?”

“那倒不是……”花小猫叹了口气:“公子说刚回来说咱们以后可以跟着大军行事了,他也要好好为铁骑营带步军,本来还兴高采烈的,不知道为啥突然又开始掉泪,还告诉我以后不许再到营里乱窜放肆,也要提醒他,见到梅大帅要向白将军你们一样叫‘主帅’不能再混叫一通。”花小猫说得委委屈屈的:“后来我问他为啥,他就急了,把我推出来,不晓得现在是不是还在哭。”

白风展当然不认为一个大男人真能为这些嚎啕大哭,不过也明白这会儿花冷云心绪混乱,的确不适合去关心,就安抚叮嘱了花小猫几句,又往帅帐来。

进了帐,他有心提花冷云的事情,梅郁城却连头都不抬,看着案头那张舆图便开口:“你吩咐下去,明日开拔,白袍细柳随我回趟京师,其余人等跟着你和知止直接回宣府驻地,我请了皇令便回去,到宣府咱们再商议下一步。”

白风展应了句“是”,这才找到机会开口:“那,少寨主也跟咱们一起回去吗?”

梅郁城抬头看看白风展:“你已经知道了。”

“嗯。”白风展点点头:“主帅怎么又改了主意?”

梅郁城微挑唇角,据案而坐:“你不是说,他常常自作主张就一定要对人好?他连铁了心的爹娘那里都能求得转圜,若是不让他为宣同铁骑做点什么,他就是回去了也还要想着纠缠咱们,到了宣府让知止带着他加紧训练步军,待战法初成,你仔细关照着他些,待立下实实在在的战功,就是他不愿回去,我也要请冷寨主来将他带回去,到时候他可怨不得我了。”沉了一瞬梅郁城又道:

“我还是那句话,少年人喜怒都是烈火烹油,到了边城苦累寒冷,刀兵磨砺,我对他再淡着些,就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永……”梅郁城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在赌什么气“永绝后患”这种话都要出口了,无端脊背生寒,强压下去一个冷战,起身背对着白风展:

“往后他就是宣同铁骑的百户,归你节制,无大事不必来帅帐找我。”

白风展如何不知此时梅郁城心中也是纠结烦闷,更不忍开口劝她,只能轻叹一声:“标下明白了,我会处理好。”

“嗯,你去安排吧。”梅郁城挥了挥手,没有回身看他,白风展默默退出帅帐,抬眼看了看花冷云帐幕的方向,又叹了口气。

梅郁城心中也有些不痛快,但眼下千头万绪的事情几乎指向国祚安宁,让她没心思深究自己这烦闷情绪的缘由,反常如妖又暗伏枝蔓的匪类,连当朝圣手都无解的奇伤,内朝暗涌的各方势力,自家孤儿寡母为人觊觎的境遇一股脑压来,让本就精神不济的她更觉头疼,一时不愿多想,随手拿了张纸写写画画,打算草拟给承明帝的密折。

还未写到三行,帐外突然传来小声交谈,接着又似乎喧嚷起来,梅郁城凝神一听是白风展和花冷云的声音,还有白袍夹杂其中的劝解,大略就明白是什么事,索性扬声喝道:“何事吵嚷,统统进来回话!”

一句话让门外顿时安静下来,白风展一撩帘子走进,后面跟着横眉怒目,牙咬的脸颊都绷起来的花冷云。

白风展抬眼一看梅郁城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恼了,赶快和稀泥:“回主帅,是少寨主想求见主帅,标下怕你正在休息,便劝解他回去,本无……”

“我说过,如今花冷云是你麾下,哪有将帅尊称下属的道理。”梅郁城冷眼在他二人脸上梭视一遍,白风展心中暗叹,却不得不听令,灵机一动道:“标下尊令,怀岫他冒失喧嚷乃是因刚刚入营,标下缺乏管教,这就带他下去好生说规矩。”说着躬身行礼,便来拽花冷云。

梅郁城知道花冷云还憋着气,本也不打算太过追究,便垂眸不语,算是默许了,谁料花冷云突然甩开白风展,窜过去“噗通”跪在帅案前:

“回主帅,标下不是无端叫嚷,是来请令随主帅回京师的。”

听他这么说,梅郁城难免头大,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此番我回京师不过是面圣,稍作停留便赶去边关,除贴身之人,就连军师都不带,你既入铁骑营,当知军令如山,速速回去收拾行装,明日随军往边关去。”说完这些,她果然看到花冷云脖子一梗就要犟嘴,便加了一句:“亦或交了军牌返回雁峰,我也不拦你,宣同铁骑不留抗令之将。”

果然这句出口,花冷云满身气焰顿时熄灭,跟抽了大梁的稻草人一样颓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抱拳行礼:“标下……遵命。”

白风展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路卷出帅帐,转头对梅郁城摇摇头:“要让他如铁骑营将士一般学会令行禁止,怕是需些时日。”

“不必太费心。”梅郁城唇角微微挑起,却不像是在笑:“他留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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