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上巳节【贰】（1/1）
第六十五章上巳节
上巳节当日，虽然已经准备了几日，晨间的赢剑楼还是忙忙叨叨的，梅郁城已经提前去主院请自家娘亲和何氏姨娘同去游河了，白袍细柳并几个府里的小丫鬟忙忙碌碌地收拾着要带的东西，花冷云帮不上忙，只能在门口看着那些箱笼之物，听细柳对着白袍问：“姐姐，咱们今天是去游河，怎么还带官服啊？”
白袍小心翼翼地将梅郁城常朝穿的蟒袍和纱帽都放在一个藤箱里着小丫头贴身带着，抬头对细柳言道：“这次陛下也要乘御船与众臣万民同乐，保不齐就要召咱们郡主到御船上去，官服是一定要带的，不过带这件莽就好，反正也不是上朝。”
“哦……”细柳点了点头：“那咱们的官服用不用带？”
白袍想了想：“不用了，御船上待不了那么多人。”这么说着，她又转向花冷云，看他身上是梅郁城吩咐新制的墨色行衣，看他死活不愿意带那花环，只是挂在了刀柄上，忍着笑言道：“花百户你把亲卫队正的那件曳撒带上吧，若是郡主要登船，你得跟着她。”
花冷云点了点头便回屋去取自己的官服，他品阶低，又是男的，自然方便很多，只是一个包袱就装下了，提着衣服一转头，却见白袍笑盈盈走进来，声音却压得挺低：“花百户，若接近御船，是决不能带暗器的，你随身的东西清点清点。”
花冷云心中一凛，赶快行礼谢过她提醒，白袍自然信他，提上花冷云的官服，转身就去招呼小丫头们搬东西，花冷云赶快摸出身上一干牛毛针扬手镖之类的，再三确认了才跟出去。
撼北侯府一行人簇拥着侯夫人乘车来到码头登上游船，时间到的不早也不晚，侯夫人到底年岁大了，何姨娘便陪着她去船舱中暂歇，梅郁城则带着众人到船楼中观景。
船行入通惠河心，桃红柳绿，燕语莺声，两岸暮春美景尽收眼底，不时有富商大贾或朝中大臣望族的游船经过，隐有丝竹之声入耳，梅郁城对那些丝竹戏文没什么偏好，只是倚着轩窗看风景。
花冷云站在她身后，仗着自己背对众人，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只觉得若能这么一直看着她，十里春色又算得了什么。
梅郁城的目光掠过对面河道，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挑旗，想着花冷云定也看见了，便转头想要招呼他，却看到他一双深情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又在一瞬间转移了视线。
梅郁城一时心疼，却无法在此时明说，只能当做没看清，指着窗外笑道：“怀岫你看，是客京华的商船。”
花冷云这才回过神，望向窗外，却在看到那商船甲板上迎风而立的一人时眼睛一亮低声嘀咕道：“锦年？”
他声音很小，却没有逃过梅郁城的注意，她抬了抬手，对白袍道：“叫客京华的商船过来。”
花冷云回过神，赶快躬身行礼：“郡主，不必了，只是看到了一位故人，那是商船……”
梅郁城却笑着挥手让白袍去办，转向花冷云道：“商船怎么了，恰好趁着御船还没过来，咱们可以买些吃食，我喜欢客京华的点心，要买些跟令宥她们一起用，还要俸给娘亲。”
花冷云如何不知梅郁城大多是为了自己，可此时再推拒就显得生分了，只得一笑谢过。
不多时白袍过来拜上，说客京华的东家亲自送了点心单子过来，想要拜见贵人，这本是商贾攀高枝的常规路数，梅郁城一向不爱与商家打交道，此次却觉得，花冷云的朋友，定不会是那等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人，想要求见自己，必有原因，便让白袍请他进来。
白袍领命，引着一位身着浅云色行衣的公子走进了船舱，梅郁城略一打量，便觉此人不凡——不仅仅是因为他身量颀长，面容温润俊朗，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着不同于普通商贾的飒爽矜贵之气。
虽然身上的衣服只是上好细布所制，却因其容貌上佳，衬得衣衫更胜锦缎罗衣，本朝立国之初重文轻商，按例商人不可着丝绸，可到了武宗朝物产丰沛，加之海运兴起，这条禁令也就渐渐松废了，一些富商巨贾花钱捐个功名，就是官衣也穿得，更何况丝绸，这客京华的东家如此守规矩，倒让梅郁城对他更高看了一眼。
此时，那人以左手拽着右手袍袖，端端正正给梅郁城行了个礼，梅郁城这才惊觉此人居然没有右臂，一个残缺之人，却在甫一见面就能凭借容颜气度让人忘了去注意他的残缺，可当得一句风华无双了。
“在下客京华掌柜温辛，拜见郡主。”
这位温姓掌柜声音醇厚温润，周到的官话中又带了一丝江南韵味，再加上他自报姓名，让梅郁城心中闪过一念，抬手请他免礼，又问道：“温掌柜可是江南人？”
温辛微微颔首：“正是，在下祖籍金陵，现下住在杭县。”
梅郁城这就确定了，遂令丫鬟给他看座：“原来公子就是金陵温家的锦年公子，怪不得酒楼开到了京城来。”
温辛谢了座，又道不敢，与梅郁城寒暄几句，奉上客京华的点心单子，旁的是一概没说，梅郁城心道“果然，此人并非攀附权贵而来。”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不多时梅郁城点好了要买的东西，令小丫鬟们跟着温掌柜去商船上取，温辛也就行礼道别，梅郁城对花冷云道：“怀岫替我送送温公子。”
花冷云心中一动，知道梅郁城是看出来了，体贴自己，便顺承了她的好意，随着温辛将他送到了甲板上，温辛转过身看着他，眉目煦和，唇角却带了一丝促狭：“怀岫？是令尊终于给你定了字？”
“嗯。”花冷云也不再像船舱中那时满脸端肃，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咱俩多久没见了锦年兄！我哪儿想到你居然来了京城。”
“前次你来客京华用饭，我就看到了，只是当时看你身边二位姑娘像是官家人，没敢贸然露面，怕耽误了你的正事。”
花冷云嘿嘿一笑，温辛又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他：“你这样子……跟前次咱们相见真是变了很多。”
他这么一提，花冷云方觉不过短短大半年功夫，自己的习惯和心境真的都有了很大变化，一时心中感慨，在此处却无法对挚友细说，只是微微一笑：“我这不是，入了行伍，几场仗打下来，那还能有那么多小孩子脾气。”
温辛却未轻轻放过，一边拉住他慢慢往船尾跳板那边走，一边浅笑开口：“前几日遇到了冷大姑娘，他说你眼下是在安国郡主手下当差，今日我看到撼北侯府的船，就想着你会不会在船上。”他抬手指指花冷云的发鬓：“你这个，也是为了郡主吗？”
花冷云愣了愣，突然抬手去捂他的嘴：“你胡说什么，看让人听见，我是为了……我今天可能要穿官衣，那样疯着头发不成体统而已。”
温辛怕把他逗急了，赶快点头：“唔唔。”花冷云这才放开他，抬眼也看到客京华的商船搭起跳板来接自家东家了，温辛转身与花冷云道别，约定日后京师或江南见，便登上跳板往自家船上去了。
花冷云目送着挚友的船慢慢离开，转过船舷想心思，抬手摸了摸自己梳得整齐的鬓边，突然脸红，小声嘀咕：“什么玩意儿瞎猜。”摇了摇头决定不管，转过船头却看到对面船甲板上两个熟悉身影正对着自己招手。
花冷云笑着冲她们也挥了挥手，便微躬行礼退到船舱里去了，对面船上冷倾国和冷倾城嘻嘻哈哈地议论了一番自家表弟那个一本假正经的样子，冷倾城突然敛去笑容，对冷倾国道：“姐，我怎么觉得小云儿现在不快活。”
冷倾国闻言也叹了口气，对着侯府官船那边，像是回答妹妹的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或许人在长大之前，总要有一段不快活的日子吧……”
冷倾城也叹了口气，抬眼却看到对面航道上一条气派的游船缓缓驶来，船首上雕刻着大朵的牡丹花，可说是栩栩如生，她一时看得喜欢，又微微有些堵心，对周遭的风景也不怎么在意了，一个人回到船舱内喝茶嗑瓜子。
不多时，冷倾国却提着一盒点心进来，冷倾城喜好甜食，看有好吃的眼前一亮：“还是姐姐懂我。”
冷倾国却盯着她微微一笑：“倒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懂你。”
冷倾城听得纳闷，冷倾国却掏出一条天青色流苏递给她：“刚刚温大哥商船上送来这个点心，说是有位公子托他们买了送的，我已问过，不是小云儿，也不是温大哥，随点心送来的就这个流苏，你心里有没有数？”
冷倾城接过那个流苏，一时也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突然一省：“啊……”
“嗯？”冷倾国低头笑看着她：“你有事瞒着我？”
冷倾城看到这流苏，想起昨天订船时遇到的那个青年官员，心中更为尴尬：“姐，你别瞎猜，我不是跟你说昨儿遇到一个大官，还差点抢了人家的船嘛，这个流苏就是那条牡丹雕花船号牌上的，或许是人家志诚君子，反倒对此事也有抱歉，刚刚对面看见咱们，就送来这个。”
冷倾国微微一笑：“哦~若是如此，那这点心便吃得。”
冷倾城绷不住笑了笑：“送都送来了，自然吃得。”冷倾国仔细打量自家妹子的神色，觉得她这个笑恐怕不太简单，不过也明白这种事情虚无缥缈，有时候不过是一时之感，做不得数，便一笑掩过，陪她吃了半块点心，突然又有同来的小医徒进舱来报，说庐阳侯府老夫人想请两位姑娘过船说话。
尊长有请，冷氏姊妹自然不会推辞，出了船舱便看到庐阳侯府的船已经靠过来了，姐妹俩一看那船头雕刻的图案，不由得相视一笑，都觉得有些世事奇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