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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见时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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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郁城看到敌中军营迅速突出的那一支百殺骑时,心内一哂:她怕的就是拓跋飞龙缩着不来,甚至料定京师援军将至,提前跑了,此时看到北梁王的黑虎旗一路冲过来,梅郁城扬起令旗令宣同铁骑向自己收缩靠拢——能不能斩杀拓跋飞龙她没把握,但至少要把百殺骑在此一战杀干净了。

宣同铁骑每个将士心中所想亦与她相同,一时驱策战马忘了生死,誓要向敌讨回同袍冤死性命,北梁与大周,百殺骑与宣同铁骑,梅郁城与拓跋飞龙,宿敌和王牌两两相对,两军主帅刀锋相交的瞬间,两军先锋营已是数分生死,不断有人被斩落马下,再被身后的人捡起仇恨煨于刀锋枪刃,挥向敌人。

拓跋飞龙之前也曾与梅郁城交手,互有胜负,但都没有在对方手上吃过什么大亏,梅郁城武艺精湛,但拓跋飞龙身高力大,梅郁城曾经以巧破力杀败过拓跋飞龙几次,也曾一时不慎险些被他所伤,可此次再对上,刀槊交锋时,拓跋飞龙却是心中大骇,因为他发现,梅郁城这全力一槊他居然接不住。

双刃相交火星迸射,拓跋飞龙手中的长刀锋刃被生生砍下一块,幸亏他久经仗阵经验老道,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手中大刀顺势丢向梅郁城,自己驳马就走,梅郁城挑开拓跋飞龙的长刀,哪容他一时逃走,顺势倒转兵刃拿槊杆狠狠抽在他背上,一时打碎了护背旗,打的北梁王口喷鲜血,梅郁城策马再追,却被斜刺里一杆大枪挡住去路。

梅郁城一抬头,对面黑袍军师的目光隐在银色面具后,显得有几分空洞,梅郁城一挑唇,扬槊挑开他这一枪,出手如电直取人咽喉。

城外两国交兵如火如荼,城内却显得异常安静,整个宣府卫在温律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守城事宜,不断向城外运送军械粮草,将送进来的伤兵转运救治,刚刚宣威堂的守卫过来奉主帅命带走了花小猫,温律有些在意,却没有时间去确认,跟着梅郁城这么久,即使她不爱瞎打听,也能从她言行目光中看出自家主帅对花校尉的在意,她只是不懂,明明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为何就没人先去挑破那层窗户纸……

温律看了看天色,知道宣府卫又撑过了一夜,她在城中十几个时辰未眠都有些扛不住,心中无法想象此时的主帅是什么感觉,她只能尽力顾好城内诸事。

花小猫跟着宣威堂的守军一路来到后院,那守军便匆匆走了,他听说自家公子耗损了功力,心中自然牵挂,跑过去一推门却推不开,便着急地敲了敲:“公子,你在里面吗?”

不多时,门被打开,花小猫看到花冷云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笑,心才算放下,进门觉得屋里又闷又热,便走过去开窗户:“公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刚刚那大哥说白将军让我来关照你,我以为你受伤了,吓得我……”

“小猫。”花冷云突然在他背后叫他,花小猫转过头才看清自家公子面色苍白,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一时愣了刚要问,花冷云又道:

“收拾东西,咱们回清河,我想我娘了。”

花小猫跟了他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自家公子这样说话,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念,又赶快摇摇头压下,上前倒了杯水递过去:“公子您说什么呢……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公子你怎么了?”越走进,花小猫越觉得自家公子今日不对劲儿,声音也越来越虚:“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花冷云笑着摇摇头接了他的杯子,手却突然一滑,杯子砰然落地,粗瓷炸裂的声音吓得小猫一楞忡,又听耳畔一声叹:“罢了,怕是回不去了。”

花小猫惊讶地发现,自家公子撑在床榻上的手在抖,吓得他上前扶住他,声儿都变了:“公子……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花冷云拍拍他手,蹙眉没有说话,花小猫眼都不眨地看着他,终于在看到自家公子紧绷着的唇边沁出血色时彻底慌了:“公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六神无主的花小猫抬手去擦自家公子唇边的血迹,却徒劳地越擦越多,他哭着扶住花冷云,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身体一倾,喷了一大口血出来,接着又是一口。

花小猫哭出了声,上下摸着花冷云身上几处要害,在他寥寥十几年的人生经验里,不敢信身上没有大的伤损,能吐这么多血出来的,可眼前的公子明明看上去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别哭了。”花冷云好容易调匀气息,抬袖擦了擦嘴:“有些事,可能得偏劳你,你先好好听我说完。”

花小猫听他这话只觉得不中听,猛摇头:“公子你受伤了,我得去给你找大夫,等你好了……”

“小猫。”花冷云死死攥住花小猫的手腕:“别说了,这里哪个大夫比我强?”

花小猫一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花冷云:“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花冷云摸了摸他的头:“我逞了个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一会儿告诉你,现在有三件重要的事情,你得先听我说……”

花小猫以为他是要告诉自己救他的方法,赶快稳住心神猛点头,起身将他扶着靠在床边:“公子你说,我一定办到。”

“好,第一,去找一口棺材……”

“我不去!”花小猫刚忍回去的泪又流了下来。

“乖,听我说完……”花冷云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不过十有八/九你家公子是活不长了,你得帮我早预备下……身后事。”

花小猫哽咽地肩膀都在抽,却不敢大声,因为自家公子的声音真的是很小,就像气儿吹的一样,他怕自己听不清,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花冷云似乎是缓了缓,才又开口道:

“不求太好的,能用就行,我要是真断了气儿,你就把我放进去,把我的刀也放进去,旁的就不要了,然后直接把棺木钉上。”

“公子你胡说什么不吉利的呢!”花小猫拽着他袖子摇了摇:“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记住就行。”花冷云也没力气哄他了:“此去清河路途遥远,与其让我娘看到……我宁肯她记住我离家时的样子,你懂吗?”花冷云看着花小猫,突然笑了笑:“还有她,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样。”

花小猫胡乱点了点头,花冷云把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又道:“第二件事,自从我把你从江南带回承天寨,咱们二人就没有分开过,我从没有把你当成小厮,你就好像我的弟弟一样……”花冷云说到这里,咳嗽了几声:“虽然有时候我也揍你,但是……”

“呜……我明白……”花小猫泣不成声,将脸埋在他掌心:“我也没拿你当少爷,公子,你就是我亲哥,我求你别死……”

花小猫哭得收不住,花冷云却笑了:“行了,所以我爹娘也只能托付给你了……小猫,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他们看到你,心里就会舒服一些……”他这么说着,便觉得提不起气来,慢慢倒在了背后摞着的被褥迎枕上,吓得花小猫扑过去抓住他手:“公子,公子你撑着点儿……”

花冷云只觉得从没这么难受过,就连以前追贼不慎从山上滚下去躺了俩月也没有这么疼过,可身体里却一丝内力都没了,只能强忍着,忽然想起之前每次看到梅郁城伤体不适,自己都恨不得以身相代,此时倒是如愿以偿了,一时感慨人事因缘,皆有定数。

花小猫焦急的呼唤还在耳边,花冷云勉强集中精神,转头拉着花小猫的手:“还有,第三件事,一会儿……你不要等,直接带我回清河,万一主帅追上来,或者以后什么时候见到,她问起我最后说什么了,你旁的都不要说,就告诉她……”他说到这里,声音渐低,花小猫赶快凑过去,仔细将他的话记下。

花冷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花小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他,好在他歇了一阵,仿佛缓过来点,居然笑了:“主帅她一定正在大殺四方……可惜,我看不到。”

花小猫哭得脑袋发晕,抽抽搭搭地开口:“公子,那梅郡主有什么好的,她又不喜欢你……你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花冷云似乎被他逗得笑了笑,却无力睁开眼睛,抚在他发顶的手稍微用力揉了揉:“傻小子……喜欢一个人,若是一定要回报,那跟买卖货物有什么区别……再说,喜欢不只有一种,喜欢一个人,不过就是看着她就欢喜,在一处就满足,她若是男子,我就想与他义结金兰,她若是长者,我就想奉他为师友……只不过恰巧我对她动了情,她对我,只是看做兄弟吧。”

花小猫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心疼悲痛,又恨自己对眼下情势无可奈何,耳畔听到自家公子愈发微弱的声音:“我说的事情,你别忘了,辛苦你了……”

“嗯。”花小猫感觉到花冷云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渐渐沉重,赶忙握住捧在双掌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一样:“我都明白,都记住了,公子你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公子,呜呜……”

城外战火连天,无人知晓宣威堂后院一个少年的悲痛欲绝,早已习惯被庇护在自家公子羽翼下的花小猫以万般不愿的方式一日之间长大了,而这样的长大,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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