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岁月如流（1/1）
撼北侯府内，梅郁城和白风展等人还在商量着承明帝东巡泰山的事情，主院突然来了信儿让梅郡主过去一趟，梅郁城这才换了燕居的艳色衣服，带着白盏月往主院请安。
一进门，又是姨娘何氏迎了上来：“姑娘来了，夫人正等着您呢。”
梅郁城礼貌性地笑了笑，转头心中又是一叹——她一直搞不懂自家爹爹那么正直端方的性子，娘亲那么温柔多情的人品，为何就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转念一想，比起一双人，还是一生一世更重要，可惜自家爹娘这两样都没占。
想到这里，梅郁城心中又闯进那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强忍回泪意：自己又如何呢？竟连对他说句“喜欢”，都再也不能了……
步入主院自家娘亲寝室时，梅郁城总算是将伤感心绪压回去，挂着个笑意走到正在南窗榻上歪着的自家娘亲身边，坐在脚踏上给她轻轻按揉着腿——虽然侯府人丁不旺，闲事比别的府邸少，但那么多家丁仆婢，京师里各大世家来往礼数她完全顾不上，都是自家母亲在周全着，其中费力耗神，梅郁城也明白。
侯夫人睁开眼睛看到是她，慈和的脸上笑意更甚，起身拉着她坐在炕上：“没事的囡囡，娘就是歇会儿，你也别欠着了，上来陪娘说会儿话。”
梅郁城乖巧地脱了绣花鞋团上床，依偎在侯夫人身边：“那我陪娘睡会儿吧。”
侯夫人被她逗笑了，回手捏了捏她脸颊：“这丫头，来我这儿就犯懒，我看你早上起床上朝的时候可精神了。”
“公事为重嘛。”梅郁城被太阳晒的迷迷糊糊的，像个小猫儿，侯夫人看着爱怜也心酸：“你爹以前也喜欢这么说……可你这命苦的劲儿，怎么随了娘。”
所谓母女连心，早在上次梅郁城回来，侯夫人就看出她心绪不对，一来二去就将她心事给问了出来，不过梅郁城怕侯夫人担惊受怕，并未说自己受伤之事，只说是花冷云在两军阵前为救自己而殒命，一时伤感，说了些不想嫁人之类的话，没想到侯夫人居然一口应了，倒让她对自家娘亲刮目相看。
但如此让她揪心，梅郁城还是觉得有愧，此时听自家娘亲喟叹，又在她怀里蹭了蹭：“是女儿不孝，让娘亲挂心了。”
“说什么呢。”侯夫人轻轻一拍她额头：“我家薰儿是最诚孝的孩子，你替你爹守着三关，就是最大的孝道……”她叹了口气：“娘这真心话也就跟你说，若是说给那些贵家夫人们，怕是要把她们吓死，娘前次不是哄你的，我也想清楚了，我囡囡不嫁也就不嫁了，娘之前催你嫁人，只是想你身边有个可心的人疼你照顾你，可娘亲嫁给你爹爹之后也明白，这女子要是不能嫁给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啊，嫁不嫁人都没什么意思了……”
侯夫人这番话让梅郁城心中十分震动，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借着在她怀中撒娇偷偷把眼泪擦了：“娘亲那么宠我，我就陪着娘亲过了。”
侯夫人叹了口气：“竟说傻话，你不想嫁人，不要爵位娘都依你，可你也不能总这么除了公事就是在家呆着，该见的亲戚还是要见的，将来等娘亲老了，不能陪你了，也得有个依靠不是？”
梅郁城抬头看着侯夫人，乖巧地点点头，侯夫人拍着她的手道：“午后替娘亲给你姑祖母送节礼去，中秋快到了，你姑祖母总是念叨你，说你给她找了神医，治好了宿疾，怕你在边关吃了什么苦累，前几日旷儿来送节礼也问到你了，我看你姑祖母全家都是疼你的，今日去让他们好好看看你吧。”
梅郁城听自家娘亲提起冷倾国，心中有些伤感，但很快又掩去了：“娘亲说的是，我午后就去给姑祖母请安。”
梅郁城午后便让白盏月吩咐备马要往庐阳侯府去，却被白盏月劝着换了车，白盏月打开衣柜，转头看着她：“郡主，今日是去看老太君，可不能穿的太素净了……”
梅郁城愣了愣，转头一指衣柜边上：“那就换那套吧。”
白盏月一看，是一套天水碧的短袄配木兰色妆花的马面裙，顶多只能算是不素净罢了。
到了庐阳侯府，恰巧三公子裴旷也在，梅郁城上前见了礼，随他一起往主院走，梅郁城问了句老太君午歇是否起身，裴旷笑道：“这个季节都是未时施针，祖母这会儿应该跟冷大夫说话儿呢。”
梅郁城听到冷倾国也在，心中难免酸楚，裴旷却是脚步一停，转头对梅郁城道：“寒彻，有一事要提前告诉你。”
待梅郁城进入堂屋陪老太君说话儿解闷，听她问起花冷云眼下如何时，才暗自庆幸裴旷细心，她笑着说出精心编的谎话，从冷倾国的眼中亦看到了浓浓的伤感，心中难免感慨果然是冷家人，自己失了至亲，却能想到不让年逾古稀的老太君物伤其类，而小心隐瞒着。
“我就说那个孩子看着就是有本事的，将来定也是个将军。”老太君笑呵呵的，裴旷却觉得心酸不已，赶快扯开话题：“话说回来，每日这个时候大哥也该回来了，今儿倒是晚了。”
他这么一说，老太君就笑了：“不急，快回来了。”
梅郁城看看裴旷，总觉得他这种人精说话不会着三不着两，端起茶水遮掩着看了看冷倾国，便见她脸上有几分不自在，但看不出是不喜，还是羞涩：“一晃这个时候了，小可还是先告辞，老夫人您也该歇着了。”
“嗐，不急，老太君刚抬手欲留，便听院门口传来下人们此起彼伏给侯爷请安的声音。”
梅郁城瞥了一眼冷倾国，见她脸颊浮起一丝绯红，心中便明了了。
裴暄进屋给老太君请了安，四个小辈又陪着她说了会子话儿，梅郁城应了与自家娘亲要在中秋节来裴家一起用家宴，看老太君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冷倾国便也跟着起身，老太君看着她们慈和一笑：“好，暄儿旷儿，替我送送你们表妹和冷大姑娘。”
梅郁城看出了冷倾国的心思，一同往外走的时候便跟裴旷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听着身前二人且走且聊，冷倾国大略说了老太君的身体情形，告诉裴侯季节转换要注意的事情和更换的药方已经交给三公子裴旷了，裴侯便仔细谢过了冷倾国。
冷倾国再开口，便是背对着梅郁城也教她听出了话语中带着笑意：“侯爷就别每日谢一遍了吧，我来贵府您也是给足了诊金的，再说老太君是慈和的老菩萨，我能为她老人家尽些心意也是我的福气了。”
裴暄被她说得一时无语，再开口道：“冷大夫……客气了。”
梅郁城拼命绷着，转头看了看裴旷，裴旷给了她一个眼神，梅郁城便绷不住了，只得掩口偷笑。
不多时到了侯府角门，冷倾国刚要道别，却听一阵马蹄声，街角处温律匆匆而来，下马对梅郁城道：“郡主，刚刚宫里来信儿了，请您赶快入宫。”
梅郁城听这么急，怕是军国大事，便对温律道：“令宥你坐我的车回去，马给我。”说完便与庐阳侯等人匆匆道别，策马回府换官服去了，温律和白盏月也赶快道别离开，裴侯二人送走了冷倾国，正纳闷到底是何事，却见自家家丁也从大门方向急匆匆跑来：“侯爷！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急召您入宫！”
裴侯跟裴旷面面相觑，一时都想不通是出了何等大事，要将边将和京营统帅一起召进宫去？
裴旷回过神，对庐阳侯道：“大哥，你赶快回去换衣服，我叫他们给你备马去。”
裴侯点了点头：“有劳了。”
庐阳侯匆匆赶到宣政门前时，正看到梅郁城一身官服下马，二人便一同往紫宸殿面君，踏入紫宸殿，二人本是十分忐忑，生怕有什么紧急军情，却不料承明帝看到他二人，眼前一亮，满脸喜色，看二人端端正正行礼，更似不耐烦般抬手：“此时就咱们几个，别虚客气了，赶快起来。”说着又叫身边的江忱：“赶快，把那个折子给他们。”
梅郁城起身一脸不解地看着江忱，居然在他脸上也看到了浓浓的笑意——这就很反常了，他虽然私底下很爱笑，可在朝堂上一向是眼观鼻鼻观心，比文华殿里那些名臣图画的还板正，是什么好事儿能让他在紫宸殿里绷不住笑？
可待她二人打开折子仔细看了，方才明白承明帝和江忱那种喜出望外的表情是从何而来。
这封由宣府卫先锋营主将金冲写来的折子简简单单数句话，只说了一件事：
“我二弟……还活着！”裴暄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承明帝，承明帝笑着点点头：“本来宣府的守卫还不敢认，便去叫金冲，金爱卿是与裴爱卿熟识的，一看便知道是他，不过他也怕是敌国细作易容，便问了他许多当年军中密事，一一都是对答如流，方知真是他死里逃生，不过他究竟为何数年未能回到大周等事不便在折子里说，金爱卿请旨让宣府卫护送裴爱卿回京，朕已经准了，敕令刚刚发出去，若不耽搁时间，他正好赶回来过中秋。”
皇帝絮絮说了许多，梅郁城只觉得如在梦中，直到泪滴落下险些打湿奏折才回过神，抬头看看承明帝：“陛下请恕臣御前失仪。”
“嗐！这个时候你还顾忌这个做什么。”承明帝笑道：“朕已经令礼部拿个章程出来，看如何迎接裴爱卿入城，庐阳侯你也赶快回去告诉老太君，他的二孙儿终于要回家团聚了。”承明帝又转向裴暄这么吩咐，却见他眼中也有隐隐泪光：“臣遵旨，臣谢主隆恩……”庐阳侯俯身施礼，掩去心绪动荡，殿上四人均是唏嘘不已。
梅郁城回到家中，还觉得如在梦中，主院也听说她匆匆回家又往宫里去，侯夫人不放心亲自来赢剑楼看她，侯夫人听了这消息亦是大喜过望，可最后母女二人却又拉着手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