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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变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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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月匆匆走进殓房,尴尬地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拿出自己的家伙事儿,认真复原着那张银票上面的出票章,身后门一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索性就真没回头。

江忱坐在卫明月背后的椅子上,也安安静静地不打扰她办事,目光凝在她身上,心思却飞远了,他想起两年前因为温律的事情,卫明月曾对自己说,在她心里还有比皇命更重要的东西,便是公理和道义,如今看来,公理道义法度,在她心里,也比她自己的命要重。

一把年纪,倒被个小丫头教了道理……

江忱略带自嘲地想着,心中却很舒畅,卫明月的法子见了效,暗红色的出票章渐渐浮出纸面,她心中一喜,端着那木板转身献宝,却对上了江忱的眼神——那里面有赞许,又带了些别的什么,让卫明月无端小心肝乱跳,垂眸笑道:“成了,督公你看。”

江忱也赶快收回目光,接过她手里的木板,仔细看那隐约可见的“汇通票号江陵分号”几个字,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好,此事不要再提了,我会安排。”

卫明月知道兹事体大,赶快仔细应了,身心松弛下来便晃晃悠悠的,江忱看得一阵爱怜:“准你一日假,回家好好睡一觉。”

“好嘞,多谢督公。”卫明月迷迷糊糊地晃悠着,却突然想起什么,指着王侍郎的尸身道:“督公,王大人的尸身是被我诓来的,您还是早找个好说辞还回去,他们家的母老虎太厉害,别回头被攀扯上了。”

江忱听她这么一说,方才想起沈璃说的话,笑问她是如何诓骗的,卫明月嘿嘿一笑:“没啥,他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不是王夫人亲生的,王夫人是继室夫人,平素偏袒三公子惯了,和继子之间矛盾颇深,只要善用这一点,要挑唆他们并不难,不过标下也不想诓骗他们家,毕竟查出死因也是对死者的告慰,若非如此,王夫人携尸闹事,怕是还要起更大的风波。”说完这些,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悠悠地一拱手就晃悠出了殓房往门口去了,并未看到江忱落在她背上意味深长的笑意。

“知世故而无邪念,恰如璞玉良璧。”江忱低声叹了一句,却顾不得目送卫明月出门,马上回到正堂,拿出一道形制特别的空白奏折,将京城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断细细书明,再放入木匣中锁好,他扬声唤入贺武,令他即刻出发往济南,务必将密折尽早交于承明帝手中。

吩咐完这些,江忱又叫来沈璃:“你让兄弟们这几日摸摸京师各处,若有那些黑袍客的同党,一律密捕回来,王家那边也不要撤,我去找裴侯商量一下。”

京师暗中戒备了起来,宣府卫内,程谖接到手下探子传回的消息,更是大惊失色,匆匆来到宣威堂找到纪横戈:“将军,请你速为我签发往济南府的信牌,我有重要事情必须马上面见主帅。”

纪横戈知道程谖的差事非同小可,不敢多耽误,马上着手给她签发信牌,程谖跑回自己营里将军务交托给副将,简单收拾了一下兵刃便回到宣威堂,拿到信牌匆匆欲走时,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到纪横戈身前:“将军,若我走后边关起了什么风波,你一定要据险固守,等待京师的皇命或主帅将令,切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我现在不能多说,你切记切记。”

纪横戈心中一凛,仔细应道:“程将军放心,你此去也要小心,我会再加强宣府的戍防。”

程谖这才拱手匆匆走了,纪横戈则叫了金冲一起来商量,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加强宣府布防,程谖找了一匹快马,昼夜不停,一路南下济南府。

京师宣府两处的讯息都在飞速往济南汇聚,承明帝也已经完成了赴蓬莱祭拜承仙台落成事宜,将工部一干工匠等留在那里做后续督造,銮驾于十月十一这日启程前往济南府,准备拜祭泰山。

銮驾驻跸于山东布政司衙门,虽然承明帝已经下令不得建设行宫,到底是拨了银子下来,山东布政使将衙门好好修缮了一番,又买下了临近的几处大家民宅,层层布防下,依然不影响皇帝驻跸之地的清雅幽静,承明帝看他接驾这活计干得巧妙,既不算扰民,又维持了皇家体面,对其大大褒奖了一番,两千随銮宣府卫则驻扎在山东都指挥使司大营,每日二百人轮班护卫皇帝驻跸之地。

一切安顿停当,梅郁城也闲不下来,带着一干将领把布政使司到泰山的行程走了一遍,又按照宣府卫的习惯,在山下驻扎的地方定了三个点,作为集结地——虽然她和大家都认为此次随銮戍卫根本用不到这种野战大军杀散后才会起作用的地点,但梅郁城喜欢按部就班,未雨绸缪,顺手也就做了。

十一月十九銮驾启程,当晚便歇在泰安州,酉初圣驾安顿在州衙门歇息,梅郁城部署好戍卫之事,也回到房间内歇着。

时值初冬,泰安已是朔风凛冽,往年她总是爱面子,拿内功扛着,一番生死经历下来,仿佛才明白了平素当做寻常事挥霍掉的内力是多么珍贵,此时虽然不缺了,倒也开始吝啬起来,更何况……

梅郁城打开床上上好蜀锦包裹的那包袱,取出那件玄色绣着玄鸟纹的狐裘披风穿上,顿时从脊背暖到腰腹,让劳累一天的她生出一种慵懒之意。

梅郁城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床斜会儿,门却被扣响,她应了一声,便见白风展和裴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怎么,有事吗?”梅郁城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二人示意他们坐下说,白风展坐定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主帅商议一下,明日谁随圣驾上山,谁在山下接应。”

梅郁城看着他二人,不假思索笑道:“自然是克襄在山下接应,仲显兄与我一起伴驾登山。”

其实也不用她解释,二人就知道大概是这样安排,毕竟比起对宣同铁骑无比熟悉的白风展,裴昭要调度山下的一千多兵士的确有些吃力,但他的武艺说起来比白风展还要强些,自然是上山戍卫于承明帝身侧更加合适,一定了翌日的行程,二人便告辞离开,并肩往住处走,裴昭看着皎洁月色叹了口气:“我记得以前阿薰好颜面,冬日里也不喜穿大衣服,如今却裹上了狐裘,她的身体是不是还……”

白风展是知道那件狐裘的来历的,此时却不能明言,只是笑道:“郡主这几年受了磨折后,性子有些变化,不过标下倒是觉得,如今的她比当初更加沉稳周全了,将军不必担心,郡主身体好着呢。”

裴昭微微一笑,突然换了话题:“听说克襄你是大同卫的军户。”

“正是。”白风展笑着点点头:“标下家是大同卫骑兵营麾下。”

本以为是随便寒暄几句,却不料裴昭接着又问了句:“那怎会到了宣府?莫非是我大同留不住你这等人才?”

这话听着刺耳,但若说是开玩笑倒也无妨,可白风展对裴昭还有戒心,此时却不敢玩笑以对,遂正色道:

“标下身在大同卫下,但早年只是在太原家中读书,家父战殁后方才奉命前往大同,却在北上时被梁国内乱波及,一路躲藏为宣府兵所救,便被郡主收在了麾下。”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阴差阳错,让阿薰得了你这个人才。”裴昭此时倒是笑得十分真挚,白风展提起来的心才放下,眼看也到了二人休息的院子,便道别各自回房休息。

白风展喝了些水,走到书案旁提笔打算记下今日梅郁城叮嘱的几件要事,却看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笺,没多想就打开看了,却不料纸上端端正正写着一个字,让他一时如五雷轰顶。

白风展将那纸攥成一团,几步奔到门边就要出去,却猛地停步,倚在门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六年了,他第一次像刚才那样沉不住气,还好在最后一瞬冷静下来了。

回过神来,才发觉身上冷飕飕的,竟是一瞬间汗湿了衣衫,他将那纸条展开再看,依然是那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字,字迹很陌生,纸墨也看不出什么,可这庭院已经收拾出专给御驾相关的人住了,外人是断不能进来的,更何况外人怎会知道他……

白风展咬唇细细想着可能留下这个字条的人,可想来想去都只可能是……

“不会的。”白风展在渐渐黑下来的房间里低声对自己说:“她一直都是信我的,不是她。”

一向沉稳的白风展,却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三次将手放在了门环上,他明白,一旦走出这间屋子,以这张字条试探自己的人必然会得逞,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向心中的那个人求证。

只要不是她,是谁都无妨……

白风展最终还是颓然跌坐在床上,决定至少将明日的大事安排底定,再慢慢求证,这一夜注定有人高枕,有人无眠。

泰山山麓破败古寺内,隐在黑袍中的人轻声细语:“信送去了,那人真的会为我所用吗?”

“他亦有所求,必会为我们所用……”

“可惜,不能一并除掉那根碍眼的钉子。”

“别急,房梁塌了,椽子还能有什么用,这天下早晚是尊上的,放心吧……”

山雨欲来的此夜,远在北梁上都的拓跋飞龙看着座下黑袍银面的心腹,脸上浮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那小皇帝还以为自己的江山铁板一块,却不想早已是千疮百孔,此番除了‘那个人’居然还另有收获,真是有趣得紧,你说是不是啊,军师?”

座下之人默然不语,仿佛周身黑袍都化作乌云,压得整个大殿都沉郁了起来,拓跋飞龙有些不悦:“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大举出兵了,军师也该早早拿个章程给本王看。”

“王上请再给臣一些时间。”喑哑之声响起,拓跋飞龙面沉如水:“两年了,本王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何况早日出兵,不也是为你的兄弟报仇?”

“是。”黑袍军师仇非明听到这句,仿佛幽魂般的身躯里总算注入了些生气:“臣这就去准备。”

火把高燃的大殿中,北梁王轻蔑地看着他缓缓走出大殿,又在想到不久后便能一雪前耻时,露出了自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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