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61章(2/3)
赵元词伸出手,又堪堪停住。
他的指甲满是污垢,手梏磨烂了手腕,伤口溃烂发脓,泥垢沉积在伤口,已经发黑。
赵元让眼睛酸涩,声音也沙哑低沉,“十哥,我是来送你一程的,也只能送你到此了。”
“好。”
他顿了顿,笑着道:“我先走一步,去向爹爹请罪。赵元让,你……你们保重。”
赵元词喝了那杯酒。
在赵元让走后,他痛饮了三杯。狱卒很耐心地没催促他,默默地等他喝光了整壶烫酒,脚步虚浮地回到那间狭小的暗牢。
他面壁坐在泛潮的床铺上,狱卒不去细看,也知晓他又在闭目养神。
赵元让在不远的浓影里站着,没有走远。目睹赵元词回去,忍着难闻的腐臭一直走到外面的门,揖袖朝纱灯后的赵元训弓腰行礼。
灯影鼓动,赵元训一言不发,牵过伴在身侧的沈雩同,大步离去。
一阵沉重的落锁声过后,赵元词徐徐睁开了眼,目视墙上清瘦的人影。
他自幼颖悟,书看三遍过目不忘,翰墨才思一样不差。母亲说,他比任何弟兄都聪明,可惜爹爹的儿子甚多,不是每个皇子都能出人头地。
他们母子也算谨小慎微,他更是刻意藏拙,然而还是被当时的卢皇后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
卢皇后认为他心思不纯,有非分之想,处处提防和打压,绝不可能让他有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
直到那年的相国寺,一个化装成僧人的逃将行刺,举起火炉摔向御驾,是他挡下了火炉。
他得到了爹爹的赏识和关注,但也毁去了容貌。
脸上的伤口疼得他每晚都煎熬,母亲把手放在他嘴边,哭着说:“疼就咬阿娘吧,别忍着。”
他咬着牙齿,舌根咬出了血也不肯叫一声疼,母亲心疼地抱着他,哭了一晚,一遍遍地问他:“值得吗?值得吗?”
值得!
他在爹爹身边养了足足三月的伤,那是母亲最受宠幸的时刻,也是他一生中最受瞩目的时刻,几乎撼动东宫坚不可摧的地位。
一次寿诞上,喝了几杯酒的爹爹更是指着他对数位重臣说:“此儿的天资更胜太子。”
爹爹一话引诸臣遐思,他们试探上意,引起了卢太后和卢家的警惕。
就是那一句,叫他生了妄念和执念。
赵元词倒在褥子上,冷笑着闭上眼,多希望是一场梦,等梦醒来,他还是那个偏安一宫的皇子,碌碌无为也罢。
可惜,梦醒了,他等来一盏牵机酒。
内侍放下手里的杯案,道:“还有人要送大王一程,小人先到外面静候。”
赵元词的眼睛被暗光熬怀了些,勉强看到一抹踟蹰不进的影子。
“谁在那里?”他问。
狱卒把灯照近,墙上的人影顿了顿,犹疑着走了进来,烛光照亮了小孩稚气又苍白的面孔。那不能再称为小孩,他的眼眸早已没了孩童天真烂漫的神色,而是交杂着成人的痛苦和挣扎。
赵幻真抱着食盒在矮几前跪下,取出饭菜,小心翼翼地摆放着。
他眼睛红红的,咬唇盯着对面不动声色的男人。
“听说吃饱这一顿才能投胎转世,爹爹吃饱了饭再上路。”
赵幻真双手递上筷子,赵元词没有接。死期将至,狱卒解除了手脚上的桎和梏,他已经得到短暂的自由,但他对这样的自由无动于衷。
“为何要来。”赵元词问。
赵幻真听了秦王妃的嘱托,不问过去的种种,不生恨,不记怨。可他忍不住地难过,“爹爹真的那么……厌恨我吗?”
赵元词皱眉,低斥道:“赵幻真,不准哭!”
“爹爹还来教训我。死到临头,爹爹还要装腔作势教训我。”赵幻真狠狠地擦了把脸,眼泪滚个不停。
“骂吧,骂我好了,往后你再不能训斥我,我不用再忍受你的喜怒无常。”
他哽咽着,“你做得了嘉王,做不好娘娘的良人,赵幻真的爹爹,大妈妈的儿子。你一走了之了,她们还要为你负罪,终身忏悔。爹爹,你总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其实最没有心了。”
孩童的怨言像沸水一样滚过了他的脏腑。赵元词还没有像此刻这般,目不转视地打量儿子的轮廓。他们父子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他发现得太晚了。赵幻真生下来,他一直视他为毕生难割舍的耻辱。
“别哭了。”
赵元词软和了语气,探身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问道:“还有谁来了?”
赵幻真如实道:“大妈妈气卧在床,是秦娘娘在外面。她让孩儿进来。”
出门前秦娘娘牵来一口薄棺,大妈妈骂她很难听,她一点也不生气。因为那是老母悲愤交加的声音。
赵元词笑了笑,不甚在意。
内侍在牢门前探着脑袋,“十大王,可不能耽误太久了呀。小人得去御前缴旨呢。”
赵幻真唇色尽失,慌措地爬到赵元词膝前,抱住他的腿,“爹爹!”
牵机这种毒酒一旦喝下,死状是很丑陋吓人的。赵元词掰他的手指,“不要在这里了,赵幻真。”
他抓过那杯毒酒,不曾犹疑半分。赵幻真夺过酒杯,一滴不剩了,他仰首大哭,不管不顾地扑进男人怀里。
赵元词忽然笑了,抱紧声嘶力竭的儿子,脸缓缓贴上额头,轻抚双角,“去找你的娘娘和大妈妈,照顾好她们。”
他的气息断断续续,痛苦的神色一点点爬上面容,穿肠毒药正在腐蚀脏腑,蚕食仅剩的意识。
腹中的绞痛让他力气骤失,倒在地上,视线模糊了,堕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前,他意外地看到奔来的女子。她神情震惊,浑身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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