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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第6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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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雩同欣然颔首,敛声伴在身后,随他到殿前。

鲜服繁裙,珠翠缓鬓,她的礼仪丝毫不错,无比规范,她的妆容秀美端庄,丰姿娴雅,气度大方,走在威仪不凡的年轻君王身边,两人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令人侧目。

礼官声声唱喏,沈雩同目送赵元训手持玉圭,步下玉阶,登上八马所驾的金根车。

云旗蔽日,锣鼓长鸣,七头庞然驯象缓慢而行,朝宗庙进发的法驾卤簿规格虽简,却鱼鱼雅雅,训练有素。

赵元训立在车驾上,忽从车中遥遥注目,沈雩同与他对视,会心一笑,在女官的提醒声里又不得不恭谨地敛下视线。

她不能开口,却可以在心里向神佛诉诸心事,“他会是一代英主,请护佑他顺遂安泰吧。”

枯寒消融,晨色冲破暗淡天幕,春意盎然处,杲杲旭日从天际冉冉升了上来,跃出灰蒙蒙的地平线。

赵元训告庙祭天归来,御极于大庆殿,正式改元称制。

他上位后颁布谕旨,仍尊嫡母卢氏为太后,追封生母傅氏为皇后,他赏赐安抚皇子的外家韩家,拔擢能力出众的能臣贤士。

为免夜长梦多,在御极前他一展强硬的手腕,肃清了嘉王的党羽,又黜落众多异议含怨之人。敲山震虎,以此威慑了身居高位玩弄权术的文臣集团,但他依然不计前嫌地启用了先帝时期的一群老臣。

同年八月,在司天监占选出的这一年最好的吉月,沈雩同身着袆衣,头戴龙凤花钗冠,在紫宸殿行过册立大礼,接过象征帝后的金印册宝。

彼时,她和赵元训并立在丹墀上,一同接受朝臣、外使和内外诰命的叩礼。

花团锦簇,金桂飘香,沈雩同在彩衣宫娥的簇拥下退出朝殿,更换鞠衣,升座坤宁殿,再次召见诰命和亲属女眷。

她端坐上座,峨髻珠环凤绕,红色霞帔上六凤齐舞,卷云腾飞,腰上簪星曳月,双足绣履珠袜,纱裙曳地,里裙边沿逶迤着硕大的金绣花纹,若隐若现,

见娇宠的小女已有国母的威仪,曹娘子欣慰地敛身。沈雩同亲手扶起她,和嫂嫂罗三娘安置在离自己最亲近的位置。那里坐着傅家的女眷,还有先帝太妃沈霜序。

沈霜序见到母亲很是动容。她因教养七哥而在内禁有了一席之地,后半生已有依托和念想。

七哥早产羸弱,如今已经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也愈发的玉雪惹人。曹娘子把这个名义上的外孙慈爱地搂在怀里,由衷地称赞:“是个健康的孩子。”

曹娘子真心实意的疼爱,让沈霜序眼眶微热,“阿娘多抱抱他吧,他也是您的外孙。”

曹娘子欣然,“六姐家的儿郎会叫人了,再过不久,两个孩子会跑会跳,都能玩在一起了。等你嫂嫂的孩子生下来,两个小家伙便又多一个玩伴。”

沈雩同闻言看向罗三娘,“嫂嫂怀孕了!”

今年三月沈倦勤成婚,沈雩同还去观礼。

已为诰命的罗三娘红云满面,光彩照人,闻言见众人盯着她的肚子打量,羞涩颔首,“还不到三月,尚早。”

沈雩同实在高兴,连忙招呼向嬷嬷,问她有什么可以给嫂嫂吃的用的,让殿中省挑好了送到沈家。向嬷嬷被她一连串问题问得哭笑不得。

沈桃月也带来了她一岁多的儿子,小家伙走路都不利索,竟也有模有样地朝沈雩同做儿拜,咿呀呀地重复着,“圣人安康,圣人万福。”

小娃娃逗得女眷掩唇直笑,蒲月也受不了他的憨态可爱,抱进怀里一阵亲昵。

小孩的聪慧,让沈雩同惊讶无比,“六姐,你还教他这个?”

沈桃月婚后育子,体态逐年丰腴,性格还如年少,漫不经心道:“妾哪得闲教他这个,都是他那个爹,成天抱着说些怪言怪语,就是猪听多了,也该会几句了。”

她说得粗鄙,却风趣亲近。妇人们有意结交后族,都去和她攀结,沈桃月善交游,又热衷于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也乐意享受她们的礼遇。

蒲月悄悄和沈雩同说道:“六姐现下可得意了,眼睛都快长到头顶去了。高怀昭给她惹出不少的风流债,寻花问柳的毛病虽然改不了,但明面上知道要收敛了。”

沈桃月口上不以为然,眼里却溢满温情和得色,足以见得她在高家如鱼得水。

沈雩同评价道:“六姐一点儿都没变。”

蒲月称是,又说:“圣人变了。”

沈雩同侧过脸,悉听下文,蒲月朱唇半掩,“仙姿佚貌,不可逼视。”

沈雩同双颊骤然一红。

在坤宁殿的半日,她见了形形色色的诰命夫人,也见了诸多熟悉面孔。

嫁到国公府的卢南月,向她道贺,献上名贵的贺礼。

当年奚落过她的许绣绣也端庄识礼地朝她行拜。嫁人的许绣绣脾气没那么坏了,或许她想到过往的恶劣,神情躲闪,略有失态。

沈雩同毫不在意。

她亲切地和闺友邱萱说话。邱萱避赵暄的讳,亲近的人都改唤她为邱娘。

后来她还见到销声匿迹多时的范珍,才知她南下回了一趟祖籍,采办了一批织技精湛的布料。她向沈雩同献上的贺礼是一双镶嵌南珠的珠履。

展示之际,沈雩同震惊不已,“这双鞋和兄长当年送我的那双有几分相似。”

罗三娘近前看了几眼,也点头道:“确实很像,芙蓉珠履价高难得,或许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雩同狐疑,“嫂嫂彼时和兄长还未深交,怎么知道芙蓉珠履?”

罗三娘秀颊飞红,“外子不久前和我提起此事。倒是冒犯了圣人,那双鞋其实是妾身所赠。”

她眉眼温润,压低声音道:“他那时的境遇……妾也是考虑不周。”

点到为止,无需再细说,沈雩同已经明白前因。

一阵瞠目结舌之后,她不由地抚掌,“所以这是天意注定吧。如此来说,不算是兄长送我,而是嫂嫂所赠。嫂嫂回家后务必告知兄长,他还是欠着我的及笄礼,我索要这份礼,就让他还在嫂嫂这里。”

罗三娘赧颜掩面,无地自容之际,七哥跌跌撞撞跑来趴在她的腿上,仰着头咿咿呀呀,也听不懂说的什么话。

罗三娘只好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温柔地擦掉嘴边的水迹,“七哥,你要什么呀?”

七哥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着。夫人娘子们逗趣道:“娘子怀的莫不是个小娘子,惹得七哥直奔你来。”

沈雩同怕七哥劳累她的身体,让福珠儿牵来,自己抱在怀里。

赵元训才从垂拱殿脱身赶来,才踏进内殿就听到一室欢声笑语。

他免了诸位的拜礼,举起七哥,和沈雩同同席而坐,“说了什么有趣的见闻?让我也听听。”

沈雩同微侧修颈,他心领神会地附过耳朵,唇边似笑非笑,眉梢眼角柔情一片,“竟是内兄的喜事,那朕也该有所表示。便赐新贡的青髓凤茶,十匹细绢。”

沈雩同道:“那妾替兄长谢恩。”

曹娘子带着罗三娘谢恩,赵元训摇手免去,“谢茶表就不必写了,韩茂的谢茶表接二连三,让朕心有余悸。”

暮色四合,曹娘子等人不得不告退了。

沈雩同心中难舍,陪着母亲走了一段路。

曹娘子心里的话也只有在这时才有机会倾诉,她说:“我见官家抱着七哥,这心里仿佛针扎。想着你若是能生育,和六姐家的也一般大了。”

曹娘子知道不该谈论这件事,言及于此,悄然噤声。

沈雩同挽着母亲,安抚道:“阿娘不必担心,医官给我配了调理的药方,我感觉很好,尤其这半年,明显比从前好了不少。”

曹娘子作为母亲,希望女儿能清醒地认识自己的处境,以应万变。因此她半分没有隐瞒地告诉沈雩同,皇室和武将联姻是不成文的规定,朝上在劝官家纳武将之女为妃妾。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她怕自己的孩子不理解这个道理,会受到伤害。

沈雩同感到意外,但也理解母亲的忧虑,“阿娘,官家从未许诺过一定会一生一世,有一次他和我说,人死后才能谈论一生,讲情深。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比我更在意眼前。”

曹娘子不再说下去,慈爱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唏嘘道:“谁能想到,娘捧在手心的明珠一朝登顶,做了国母。”

沈雩同赧然一笑,“那我还是阿娘的小宝儿。”

行到宣佑门上,沈雩同目送母亲的暖轿抬上宫道,随着两盏橘色宫灯没入黑夜。

再也看不到一点烛火,她疾步登上凤舆,回到灯火璀璨熠熠生辉的坤宁殿。

“官家回来了吗?”她问宫人。

向嬷嬷拉住一脸急色的她,“回来了回来了,在浴池呢,圣人不如先更衣盥洗。”

今日见了很多人,她实在雀跃,任由福珠儿脱去鞠衣,拆卸珠钗凤冠,素鬓缓髻,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

她以为赵元训不会发现,从后面绕过肩膀搂住他的脖子。

赵元训喝了流香酒,口中气息还有淡薄的酒香,他把手举在唇边亲吻,“小圆要和我共浴吗?”

沈雩同捏着嗓子道:“官家知道奴家是谁吗,就邀请奴家,皇后若知岂不怪罪?”

“你是谁啊,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元训把人一把拉到眼前,靠着浴池,好整以暇道:“原来是皇后啊。”

醉玉颓山,他懒倚池壁。浴池角壁置着一盏琉璃灯,映射着肌理上将坠欲坠的水珠,暖光倾泻,照在他脸上,眉眼深处晃起一片旖旎之色。

沈雩同脸红心跳,袖子滑落在了水面,她慌张起身,“我去换衣。”

走了几步,又红着脸催促,“你快点来啊。”

见她慌不择路,赵元训心情实在微妙,扬声换人来给他更衣。

沈雩同两靥绯红,忐忑地脱去打湿的衣衫。

福珠儿口若悬河地说着今日见到的熟悉面孔,很是感慨,“大家都还是那样子,真好。”

沈雩同也深以为然。

福珠儿给她换了件红色的绛绡缕,她初初尝试,不大自在,“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娘子穿还是不穿,在官家眼里都是艳冠群芳的绝世美人。”

福珠儿不觉得有何不妥,拿走了她的衣裳,还悄声屏退了宫人。

环佩丁玲,她们吹灭数盏纱灯,只余一盏,又依次合拢了内殿的殿门,放下绢织的帷幔。

殿中空无一人,赵元训轻袍缓带地进来,举目四望,心生疑惑,“小圆?”

“我在这里。”

声音从内室传出,他急行几步,和双绣屏风前的沈雩同四目相对。

沈雩同蝴蝶似的扑了上来,红色细绢覆盖住了他的腰身,纠缠着他的衣袖和手指。赵元训眸色深凝,眼尾徐徐勾起笑意。

他收紧十指,托腰把她举在玉镜台上,扶住后颈,低头封住嫣红的唇。沈雩同两只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肩背,热情地回应他的索取。

“你喜欢吗?”她气喘吁吁地问。

他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回答。

烛光流泻,红纱相衬,她的肤色像丝绸一样柔顺细腻,酥雪一样白。沈雩同感觉自己像那只绿孔雀,它在求偶时,打开了美丽绝伦的尾羽,向雌孔雀展示自己绝美的外表。

温存之后,沈雩同云娇雨怯,忸怩着伏进他怀里,任他欣赏的目光流连在周身。

赵元训大大方方,不错眼地打量了几遍,明知故问道:“穿的什么,怪好看的。”

“绛绡缕。”沈雩同在臂弯里扭着身体,“我才穿一回,就给你瞧见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

赵元训眼里蓄满柔情蜜意,笑了一声,握住她的下巴尖,沉吟一句词:“绛绡衣窄冰肤莹。”

在美人面上略作停顿,他继续说道:“伏天暑气重,你饮不得太多凉食,这身衣裳清凉就很合适。”

沈雩同自然而然地点头,温顺地贴在他胸口,听着心跳,问道:“官家升朝顺利吗?”

赵元训猜测她可能听到了一些不善的言论。

“那些老朽是靠磨嘴皮吃饭的,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听。小圆,你看我,他们说他们的,我听我的,要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那就不是我了。他们把我推到这上面,就别想让我下去。”

“他们怎么想,我才不在意。倒是官家……”沈雩同推开他,忽然板着面孔,“福宁殿宫人说你宵衣旰食,废寝忘食。你要是坏了身体,我是不会再管你了。”

赵元训也很无奈,“我才临朝,又逢困境,漠北室韦南下,我不能御驾,派遣了黑狸生北上拒敌,上月南方又起水患,你兄长请缨前往治理,我拒了,让傅新斋去南方监察州县官员。”

沈雩同不能为他分前朝的忧,紧紧地拥住他的身体,“皇帝一定是天底下最难做的官。”

赵元训安抚地拍着背,亲吻她的眼皮,“所有困境都会迎刃而解,不要为我担心。”

然而所想却没有他口中那般容易。

接下来的三年,室韦频频南下侵犯,中原又连年遭逢大灾,治理好旱涝,西北又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地动,一夜间死了成千上万人,随之爆发瘟疫。

瘟疫来势汹汹,沈倦勤动身前往西北治疫,赵元谭在朝堂上请命和他同去,坚守在西北地区。

这年冬天出奇的寒冷,雨雪瀌瀌,绵延不断地下了半月之久。赵元训就是在这时倒在了朝堂上。

他旧创复发,腿疾腰疾接连折磨,让他痛不欲生,又因过度操持劳累,一下病倒在床。病势凶险万分,医官院上下一度束手无策。

等到大雪停时,已是岁聿云暮。

沈雩同守着他熬过了病关,赵元训却忽然有了许多思虑。

他急于革新朝局,却在一个男人的壮年时期熬坏了身体。医官劝阻他不要过早消耗精力,赵元训才肯歇下来缓一口气。

先帝赵隽在帝王中称得上是高寿,在他这样的年纪,赵隽还相当健朗,而他的根基在漠北就坏了一部分。但他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就是,他不惯卧床静养,而是像大多数武将,以习武强身,重塑筋骨。

沈雩同还在担心他的身体会否继续亏损,赵元训却召了王昼王辖兄弟相扑,组织禁军蹴鞠和马球。

他早上会绕着苑囿晨跑,接下来还会练些剑术。沈雩同在兖王邸常看他习练剑术,一招一式都强劲有力,全然不像这般,时不时就得停下来擦汗喘气。

赵元训不愿让她知道病情,面对她总是意气风发,显示自己精神绝佳,“小圆你瞧,我的武艺还没有荒废呢。”

偶尔一次失手,他也会有那么多奇怪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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