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长安【正文完】（1/2）

再见？

杨清蘅望向隔断处笑了。

“希望大阏氏明白，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那些因为他的野心而死的人，可有再见之机？”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杨清蘅从不付出多余的同情。

人们时常会因为弱者的倾诉而同情，失去了对事件的客观判断，从而指责强势的一方。

弱者总会埋怨，强者永远掌控规则。

而她想将命运握在手上，就要做制定规则的强者。

北狄人离开后，近卫撤开了隔挡，杨清蘅取下了拓达谵喉头的银针，随之而来的是他悲愤沙哑的哭吼声。

“我说过，要你不得好死。”

韩承言望了他一眼，终是一言未发，跟随杨清蘅离开。

这法子看似未动刑罚，却诠释了真正意义上的“不得好死”。

有什么是比毁掉一个领袖的野心和权势更狠的惩罚呢？况且还是被至亲至爱亲口判下了死刑。

拓达谵已经在活着的时候，被彻底摧毁了。

“歇一晚吧，”韩承言牵起杨清蘅的手，“先放归俘虏，明日一早，我们回蒙洲。”

“好。”杨清蘅带着手甲，轻轻回握示意，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晗晗，在想什么？”

“我在想从前。”

“从前？”

“那时候父亲母亲都还在，甚至太皇太后还在，我母亲带着我进宫赴宴，恰好碰上了你在御花园与人争论。”

那是他们十四岁的盛夏

其实韩承言当时是想去制造一场“偶遇”，给杨清蘅补一份生辰礼物的，却不想被大皇子和二皇子拦住了去路。

两位皇子就一篇策论争执不休。

“所以大殿下是觉得，雍朝仁宗让利藩王，从而打通了到江阳大郡的永安运河道十分破费，乃是劳民伤财之举吗？”韩承言问

“但是商路打通之后，会有商贾进驻，带来很大的红利！”二皇子不赞同的阐述者自己的观点，“世子觉得，我们谁更有理。”

那是杨清蘅躲在山石后头，本想帮他解决这俩烦人精，却也很好奇他的回答，故而没有马上露面。

“我认为，此事利弊均可推敲。”

韩承言整理了思路，复而开口

“劳民伤财，于当朝而言的确如此，但若论长远利益，此举利大于弊。”

“可当朝享不到利，那便是弊更大些！”大皇子忙着反驳

“然功在千秋，至今任存。”

…………

韩承言回想起来，也明白了杨清蘅在想什么。

“以前的玉尧郡主，堪称睚眦必报，但我觉得，如今的君夫人却更稳重了，晗晗，你不必和自己较劲。”

“我知道，要想长治久安，唯有平息战火与仇恨，”杨清蘅道，“我当时其实是有些偏向大皇子的言论的。我们都只是普通人，眼下的利益有时候关乎存亡，十分紧要，没有时间去赌什么后世之功。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对外寸步不让，也不曾想过共赢，让诸多野心勃勃的人钻了空子，煽动仇恨挑起战争，再这般打下去，谁又能好过？”

“那为什么选择先退一步呢？”韩承言问

“因为我想到了阿骏，还有洲儿，”杨清蘅垂着头，“哥哥的仇还没有报，但这复仇的路，实在是太苦了……我不想将这些留给他们。阿言，我是不是很自私。”

韩承言知道，在针对拓达谵和北狄的处置上，她虽不后悔，却生了恻隐之心。

“晗晗，自私的人是不能共情的，也不会让步，就像拓达谵，”韩承言拉着她继续走，“你为了同袍兄弟和北麓千万百姓已然放弃了无法磨灭的仇恨，还变向拯救了北狄的无数人民。”

两人越过忙碌的军营，苍州那依旧破败的街道上，不再是成片废墟，已然建起了不少简易的平房，有百姓的身影穿梭在苍洲的街道上。

“如我方才所言，不问过程，只溯根源。若强杀一个拓达谵都算是自私，那天底下大抵不再有大方的人了。”

杨清蘅笑了，虽然心中仍有不愉，却已经松快了不少

“事关江山社稷，这事情也不能这么考量，”她呼出一口浊气，“以前我们可以只顾自己，今后便不得不多思多虑了，任重道远啊。”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韩承言也笑了，“从今往后，没有人能横在我们之间。晗晗，我的愿望之一是有朝一日得以亲安天下，如今只算实现了一半。”

“你胃口还挺大？”杨清蘅挑眉

“最重要的愿望，是想和你一起，登上权力之巅。”

雪在融化。

寒冬的大雪压垮了树枝，也冻伤了草木，可每当春风如约而至是，总是会再一次焕发生机。

………………………………

安平王也没能走过这一年的冬天。

与北狄签署国书后，蒙洲王府便传来了坏消息。

但总算是见了最后一面。

有崔远明的提醒，杨清蘅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父亲安然阖眸，在新朝前的春至。

“晗晗，愿你今后……无忧……”

这是杨擎最后的愿望。

而王朝的更迭，似乎也未见血光。

小皇帝在众臣的见证下，最后一次祭拜了大睢先祖，而后褪下冠冕，禅位于韩承言。

只有经历过这几年动荡的人才知道，这条通天的路上满是血泪，尽是硝烟。

这片富饶的疆土，终于再一次迈向太平与安宁。

新帝韩承言继位之时，改国号为“乾”，愿新朝风气光明磊落，万世永昌；定年号为“涵昌”，则是预示着包容与接纳，从此愿与外族互贸，不再兴兵。

朝堂在韩承言的把控下步入正轨，他们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一份安稳。

只是齐桓的身份……实在是有些难办。

韩承言不欲为难这么小的孩子，但此事若是处理不当，会惹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朝中为怎样安置齐桓吵了不止一次。

“韩德钰，求见陛下。”

新朝的的大长公主，牵着齐桓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姑母不必多礼。”韩承言与坐在一旁的杨清蘅对视一眼，决定先等韩德钰开口。

“臣女明白陛下的顾虑，不欲让陛下为难，想请陛下恩准，自此之后，桓儿改姓，不再以前朝宗室自居。”

改姓？！

着实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这便意味着改换门庭，弃了往日的祖宗门第！

“桓儿，来。”韩承言朝齐桓招手。

齐桓看向韩德钰，见她笑着点了头，才拎起衣摆，小心翼翼的去到了韩承言跟前。

“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桓儿，你愿意继续留在姑母身边吗？”

“嗯，”齐桓毫不犹豫的点头，但他下意识的回身望了一眼满朝文武，声气儿一下子低下去，“可桓儿是不是给敬德哥哥惹麻烦了。”

“不麻烦，”杨清蘅抱起他，“既然桓儿愿意，那今后便做哥哥的亲族弟吧。”

杨清蘅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韩承言也不曾反对。

至于朝臣，他们之前吵是因为陛下与皇后不曾表态，如今这局势……自然都是看上头那二位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