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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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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陈小小已经搬进向非凡的家,向非凡晚上带着情人回来,陈小小下了两碗面,他和情人一人吃了一碗。陈小小到收碗时才说,“我还没有吃晚饭。”向非凡示意情人别说话,冲着陈小小道,“怪我太饿了,没忍住吃了两碗。”

陈小小摸索着回了自己房间,待到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离开了。他早已闻出房间里陌生人的味道,向非凡却理所当然地欺瞒了他。

第三次也是电影的最后,仿佛时空倒转,那年17岁的向非凡对着他说,“你等着,我去买包烟。”35岁的陈小小停驻在原地,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响起,他忽而惊醒,扔了盲杖一路莽撞地向前奔走,身子磕在沿途的障碍物上撞得头破血流,17岁的向非凡会转过身抱着他,可33岁的向非凡再也不会来寻他了。

陈小小茫然地停下,忽地蹲下身子嚎啕大哭。年少时的爱恋抵不过现实作弄,他早该明白,自己爱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电影的最后,是向非凡的一段独白。

“我爱你时,敏感、偏执、神经质,通通是可爱的。”

“可不爱了,你的一切都叫人无法忍受。”

“曾经你是我的救赎,现在却成了我的累赘。”

“我只是选择丢掉累赘,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黄池导演在向非凡的人物小传中写到,眼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心盲当做理所当然,丧失了最初的良善。

电影的故事走向是跟随向非凡这个人物的成长史来的,他也是本作的绝对主角。但基本上每个看过剧本的人,都会认为陈小小这个角色更具有吸引力。向非凡渴望不凡,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向现实妥协,归于平凡。而陈小小看似敏感孤单脆碎,身上却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与倔强。更何况他是个盲人,演起来更有挑战性。

问都不用问,李瑞景肯定是看中了陈小小这个角色。但经过昨晚的酒局,陈毅发现小黄导演这种人还挺难搞定,你给他加塞点无关紧要的角色倒是无所谓,要是想直接把自己人安排进来演主角,恐怕他宁愿不要这笔投资也坚决不会同意。

这种LGBT题材拿奖容易,但也天生带了准入门槛,口碑和票房估计难以两全。就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大咖演员不愿意合作没有名气的小导演,当红流量又比较避讳演同志片,所以向非凡和陈小小的可选演员范围一再收窄。陈毅推荐李瑞景去试个镜,试镜过了当然皆大欢喜,不过的话保底他也能演向非凡的情人。

《心盲》的试镜定在了五天后,为了全力准备这个角色,李瑞景推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连打胎手术也好说歹说磨到了试镜后的第二天。陈毅前脚把人打发走,后脚就物色了新欢去游轮party玩了一周。

李瑞景回了出租屋,为了更好的体验盲人的生活,他将房里的遮光窗帘全部拉起,屋子二十四小时不开灯,连生活起居都是带着眼罩摸摸索索地进行。

视觉被剥夺的第一天他过得很糟糕,走动时动不动就被桌角、凳子磕到腿,在桌子上找东西也很难凭记忆判断出物体原本摆放的位置。日常接水时,被热水烫了几回他才勉强控制好杯子和饮水机应该保持的距离。还有一次被电线绊倒,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到沙发上,要不是条件反射地护着肚子,还不知会整出什么事。

李瑞景有点后知后觉的紧张,第二天就清理了地上各种插电线,在桌角都装好了防撞护角,以免肚子被这些尖锐的东西碰到。通过这件事他也意识到,盲人的生活环境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举步维艰,一个盲人是没办法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独立生活的。

陈小小和向非凡在一起之前,他是冷漠孤僻的个体,19年来习惯了一人独来独往。后来一个意外霸道地闯进了他的生活,说要做他的眼睛。独居的蜗牛小心翼翼伸出了自己的触角,把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交付到那人手中。可就在陈小小完全依赖那双“眼睛”以后,向非凡却腻了。如陈小小一般敏感心细的人,在发现向非凡已经没有那么爱自己以后,究竟会有多绝望呢?

李瑞景躺在黑暗里,试图去感受剧本最后一刻向非凡离开时陈小小的心境。他早发现自己在情爱方面好像有些情感缺失,毕竟自懂事起就开始忙于生计,别人的青春期是插科打诨谈恋爱,他的青春期是没完没了的打零工,看似“丰富”的人生阅历里却没有一段可以称得上是“谈恋爱”的经历,因此也很难共情陈小小那一刻的痛彻心扉。

可就像演杀/人/犯的演员没必要亲自上阵杀/人,演失恋也不必现在就让陈毅甩了自己,失去、离开、落空的情感是共通的,演员能做的只是捕捉那一刻的细微感受再进行无限放大。他的身体在翻涌的思绪中不断下沉,仿佛坠入深渊,幽深的潮水席卷而来,裹挟住冰凉的身体,周遭是遮天蔽日的黑与漫无边界的空。所有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李瑞景慢慢感到胸腔里传来迟缓的钝痛,他不自觉的大口大口喘着气,下意识蜷缩起来抵抗身体里蔓延开来的那股快要窒息的难受。

那是很微弱的一个动作,他甚至没来得及细细分辨,快得好似一阵错觉。可顷刻间抑郁的高塔便分崩离析,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抽离出来,李瑞景颤抖着手摸向腹部……那个孱弱的,也许还未完全成型的婴儿,轻轻顶了顶他的掌心。

第7章

作者有话要说:

听多数人的意见,以后就在晚六点更新啦,感谢大家追文,今日加更,爱每一个读者=3=《心盲》的试镜安排在下午,前一天夜里李瑞景才拉开遮光窗帘,第二日清晨天边泛起微光他就被唤醒了。眼睛适应了长时间的黑暗,再沐浴到阳光之下会变得异常敏感,看着周遭一切都像蒙着一层雾。

李瑞景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视觉功能。他在微信里向陈毅报备了行程安排,又打车去了医院看望父亲。看护昨天发消息说李新荣的病情稳定了一些,最近可以进食流食,脸上也再次有了血色,状态好时还能回应几句话。

父亲能再次开口说话,对李瑞景来说是莫大的惊喜。李新荣自发病后,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最开始只是身体不好,时常流鼻血,脾气暴躁。后来慢慢发展到脸色蜡黄,体味发臭,身体多处器官接连衰竭。短短几个月,一米八几的汉子已经虚弱到支撑不了正常的行走,只能借助轮椅移动。再到了后来,他就成了一个半死不活只能躺在床上吊命的傀儡。

李瑞景不记得父子俩有多久没有过交流谈心了,这些年来,他连面对清醒状态下的李新荣都成了奢望。

不过这一次他竟是走运的,赶到医院时父亲还醒着的,那双老态龙钟的眼半睁着,眼皮耷拉下来,挡住了一半浑浊的目光。见他来了,又勉强动了动眼珠,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李瑞景急忙俯下身去,一声声低哑不明的嘶吼从喉咙深处发出,他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你”字。他握住那只枯瘦冷硬的手,颤声道,“爸,我在呢。”

李新荣却又歇息了很久,久到李瑞景弯着的腰泛起一阵酸痛,他才缓缓吐出下一个音节。

“走……走……”

李瑞景喉咙干涩,难以发声,过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他其实想问,爸,你说走……是想要我离开?……还是放你离开?

然而回应他的,是李新荣重新合上的眼。

粗粝的手掌绵软地滑落,李瑞景的心跳漏了半拍,条件反射看了一眼心电图示波器,见上面起起伏伏显出波形,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摁响了手边的按铃,招呼护工进来照看。等李瑞景慢腾腾直起身,才意识到手心里全是潮湿的汗。肚子在这时突兀地跳动了一下,有些闷疼,他顿了顿,又重新执起李新荣的干瘦的手按向微微凸起的腹部。

他沉默地看着重新陷入昏迷的父亲,在心底默念道。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您……这和小时候做错几道数学习题不一样,这么大的错误,你应该醒来好好管教我才对。要是怕讲不通,狠狠地打我一顿也好。只要别像现在这样,只要……你还能起来。

**

李瑞景落荒似的逃离了医院,在《心盲》剧组的实景棚外枯坐了两小时。

剧组这次选择的是全封闭式试镜,其实就是让同一个角色的试镜演员互不碰面,实景棚里只留导演、场控、摄影、演员四人,拒绝一切不相干人员的围观,此举一是为了减少演员间的相互干扰,二是考察试镜者对角色的理解和现场自由发挥的能力。

轮到他时,只跟上一个试镜演员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进去试戏了。导演考察的片段是电影最后一段,主要拍的也是被向非凡抛弃后陈小小的反应。

剧本李瑞景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几乎是导演一喊action他就进入了状态。画外音播出了向非凡的台词:“你等着,我去买包烟。”

李瑞景失焦的眼睛茫然四顾,音响模拟着闹市街区的环境,时不时发出行人的嬉笑声、汽车轮胎压过柏油马路的摩擦声,他的耳朵循声动了动,跟着才别过头,对那些声响作出反应。

这时他的面部肌肉是相当松弛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意识到向非凡也许不会再回头,“陈小小”拧起眉,面上漫起焦急和不安,他伸出盲杖左右摆动,视若无物地向前走动。

马路边猛然响起汽车的刹车声,陈小小受到惊吓,忽地扔了盲杖,不管不顾向前冲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喊出向非凡的名字。

屋子里空间不大,李瑞景很快就跑到了尽头,工作人员想提醒他注意别磕碰到,却被黄池导演制止。那一刻李瑞景仿佛真的瞎了,失去聚焦的眼睛不再乱瞟,竟直直地朝着墙面撞去。排斥、害怕、本能的恐惧都没有让他成功减速,那一下力道过大,他甚至被反作用力推着整个人向下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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