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封（1/2）

浑厚的礼乐之声骤然在紫宸殿内响起，十二赤着玉足的舞姬手持孔雀之羽，伴着乐点的节奏，自大殿两侧鱼贯而出，缓缓行至大殿中央。

大周舞者之舞，雍容庄严，仿若川流奔腾，高山巍巍，郑重而恢宏。

一曲舞后，便是一众的宫人仆从手持紫檀嵌白玉提盒自屏风后缓缓走出，一碟又一碟的精致菜肴被奉至殿中诸人的桌前。

从时令鲜蔬，到海味山珍，再至那一盘盘被御厨雕刻的活灵活现的餐后甜点。

可谓是极尽的丰富奢华。

梁清河素来是极其喜欢美食的，饶是在这群狼环伺的环境中，她也能极具耐心的一一品尝过去。

紫宸殿中，君主与群臣间，自是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但看似平和的一幕下，却又布满了算计的荆棘，就连女席这边的诸位姑娘们，亦是如此。

当真是无趣极了。

周身环绕着那些姑娘们的交谈，梁清河却是无意加入，仿佛身处天外般，自顾自的品尝着满桌美味珍馐。

但为免错漏掉什么有用的信息，梁清河还是留了一耳朵听着。

并州……

不知是哪家姑娘无意间提到了并州一词，又是提到三日前，陛下曾派了当朝太子萧恕与其子皇次孙萧泽昀前往并州。

梁清河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之处。

自半月之前，交州那边便传来了皇长孙萧泽晏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帝大喜，当众曾说要大办宫宴以庆之，东宫那边如何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金陵呢？

这岂非放任萧泽晏一枝独秀吗？

梁清河原先提起的筷子不由得落回了筷架上，眉心微微一蹙，直觉令得她心中有些不安。

梁清河抬头望向萧泽晏那处，却见那人此时已然被群臣包围，怕是无暇顾及，且如今尚在宫宴之上，也怕是寻不得时机……

正当梁清河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偌大的紫宸殿中却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梁清河堪堪回过神来，便听得那居于高位之上的萧练说道：“传朕口谕，皇长孙萧泽晏，乃宗室首嗣，今立下奇功，故册封为宁王，赐居宁王府。”

一旨口谕，却如石破惊天，紫宸殿中的诸臣，面上表情各异，神色变换，有部分城府较低的，还偷偷的瞧向了郑家那边。

群臣还尚未反应过来，便是见得萧泽晏已然起身，自男宾席位间走出，至大殿中央，行礼跪谢道：“孙儿，谢陛下恩典。”

“平身吧！这是你应得的。”

瞧得萧泽晏这般恭敬的模样，萧练自是极为受用，也便挥挥手，令他回到座位上去。

见状，郑道怜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厌恶之色，皱了皱眉就是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不待她开口，郑君儒便是抢先了一步。

“臣，恭贺宁王殿下。”

有了郑君儒的带头，一时间，紫宸殿中，群臣的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郑道怜被其兄郑君儒斜眯了一眼，只好将那些阻碍的话一一吞入腹中，但她眉梢上那一抹烦闷之色仍是出卖了她。

即使身处在群臣的恭贺声之中，萧泽晏还是将郑家几人的面色尽收入了眼底，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萧泽晏一杯接一杯的接过群臣递来的酒盏，而后统统饮下，端的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郑家兄妹的这番变化自是没能逃过萧练与梁清河的眼睛，与装作不曾看见的梁清河不同，萧练则是再次开口道。

“介白与平之如今也都十九啦，今日给介白封王，待得平之回金陵，这封王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道怜，你身为祖母也替孙儿观望观望，看看在哪儿给平之建王府好啊！”

萧练此番话一出，原先还有些神色恹恹的郑道怜当即就是恢复了不少，笑着应下了这门差事。

而此时的郑君儒，却并未如郑道怜那般喜上眉梢，他虽是笑着，但却又不像是喜悦。

梁清河说不上来具体的感觉，但直觉告诉她，此人的笑意及皮而不及心，及表却不由内，危险。

一众觥筹交错间，满是打量与算计，看似言笑晏晏的殿中，各人却都藏着百转的心思，梁清河瞥了眼悠然穿梭在诸臣间的萧泽晏。

那人，自幼就生活在这样多的算计之中吗？

一声叹息，在梁清河的心底响起，与这满堂的喧嚣，格格不入。

酒足饭饱后，大周皇帝萧练借故离去，身为贵妃的郑道怜自是陪同在侧，这也令得尚在殿中的诸臣与女眷们皆是得以放松。

诸臣间，不知何时，竟是打成了一片，饶是郑君儒与萧泽晏这全然不对头的两人，也是坐到了一处，谈笑风生。

只是每当二人视线相接时，却又是数不清的电光火石自二人眼中乍现。

这满座之宾，又有谁，当真是没有假面的呢？这装模做样的事，世人皆会，只是用与不用罢了。

不同于诸臣间的彼此来回试探，女眷这头，则是玩起了投壶之戏。

大周女子，生于江水南畔，多数并不擅长于武艺，故而原先自大魏流传下来的射艺之戏，也便逐渐演变为了如今的投壶，成了大周宴饮间常备的游戏。

投壶之壶，乃是光面，壶身上还有着两个壶耳，壶耳内亦是可投掷之处。

按大周贵族世家间的习惯来说，投壶多以十二支箭为一局，第一箭入壶称作有初，得分十算，也叫十筹；自第二箭开始，连续投入的，则被称之为连中，得分五算；至于最后一箭入壶的，被换作有终，得分二十算。

若是十二支箭全中，则被称之为全壶，比赛中，若有一方得中全壶，则立即胜利，比赛结束。

女眷间，玩起投壶游戏的，大都是诸臣家中的爱女，至于那些王妃夫人的，则是坐到了另一头去饮茶谈笑。

郑玉珠，郑家家主郑君儒的嫡出幼女，因着出身尊贵，加之同龄人间并未有皇族之女，故而素来就是贵女之首，此时，正是由她向梁清河细细讲着投壶的规则。

早在鹤鸣之时，梁清河便是遍观了文渊阁内的藏书典籍，自是对这大周世家贵族间的宴饮游戏有所了解，但面上，梁清河却是还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毕竟，当年西魏公主入鹤鸣求学的事迹，这些天之娇女不可能不知，但却仍旧这般，无非是想试探试探梁清河，顺便给梁清河个没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