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书（1/2）

今年的夏季，雨水出奇的少，就连金陵那等南方的湿润之地，这半月来竟也是不曾下过一场雨。

但，就在即将步入五月之际，当一封万民血书被早已形如归隐的王家家主——王安元送至皇帝案前时，金陵，这场久候不至的大雨，才终是降临。

金陵的天，乌云密布，细密的雨丝交织成了一张大网，似是要将整个金陵城的人都困囿于其中。

而那张由雨丝织成的网的中央，是泱泱华贵的大周皇城。

雨点，密集的敲击在琉璃碧瓦之上，像是要冲净什么污垢一般。

御书房外，曹得庆安静的立于门边，眼神紧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何事，唯有雨落的哗哗声在他耳边不断响起，令他不至于沉溺其中。

御书房内，高位之上，垂垂老矣的皇帝萧练，看着桌案上那份万民血书，一时间，竟是失去了摊开的勇气。

而地面上，王家的家主——王安元此刻却是一动不动的跪着。

王安元的嫡长姐王菩元乃是萧练发妻，于萧练而言，既是臣子，也是妻弟。

他们也曾有过君臣和睦，如家人般相处的岁月，只是如今，都已成往事了。

自当年朱雀一案后，王安元便是借故归隐，再不肯见萧练一面。

二人皆不曾想到，这相隔了十四年的相见，会是因为一封写满冤屈的万民血书。

“请陛下，观血书，体万民。”

苍颜白发的王安元将头用力的叩向了玉砖铺成的地面，大有不死不休的逼人之势。

咚！咚！咚！

王安元接连的叩首声如祭祀的鼓点一般在萧练耳畔乍响。

瞧着眼前的王安元一副要以死鉴上的架势，许是因为心中那些难言的愧疚之意，萧练难得的没有发怒，而是迫于无奈的将手，放到了那卷万民血书之上。

“你，就当真，要这般逼我吗？”

“请陛下，观血书，体万民。”

仍旧是那简单坚定的九个字，仍旧是那全然不曾犹豫的叩首之举，王安元固执的做着自己的事，对于萧练的话似是不曾听闻。

恍惚间，萧练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那年的朱雀一案还未定案之前，王安元也是这般，跪于殿前，声泪俱下的向他问道：“陛下，您当真要处死阿姐唯一的血脉吗？”

年迈的人总是愈发喜欢回想着过去的事情，萧练亦是不曾例外。

一声叹息之后，萧练还是伸出了手，将那置于桌案上的万民血书铺陈开来。

长长的卷轴竟是连帝王的书案都无法全然放置，一头在桌上，一头却是滚落到了地面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练径直跳过了血书开头的进言，至那第一个名字开始看了起来。

一个个鲜红的字体赫然出现在了萧练眼中，从最开始的严朗二字，到落在地面那头的卷轴上的最后一个名字，萧练一一遍观了过去。

最后，在王安元的注视之下，萧练这才将目光转回了那被他遗忘的血书开头。

具呈鄙人严朗等，为安危大计，顾愿此书能上达天听……

安危！盐引！北燕！太子！

即使满目皆是鲜红的字迹，但那几个刺目的大字仍是跳脱出了卷轴的局限之地，深深嵌入在了萧练敏感的神经上。

萧练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就连尖利的指甲扎破皮肤都未曾在意，鲜红的血色顺着掌心的纹路，蔓延而出，在红字白底的万民书上，晕染开来。

地面上，王安元依旧保持着跪姿，不曾动弹，也不曾偷瞧萧练的脸色，似乎于他而言，只要让萧练看了这万民书，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你们抓的那个人呢？萧泽晏应该已经把他送回来了吧！和这封万民书一起。”

沉默了半晌，萧练才略略抬了眼，看向王安元，指了指桌案上的万民书，冷冷的说道。

闻言，王安元又是一叩首，而后才抬起头缓缓道：“那谭逸明已然被绑到了宫外，只等陛下召见。”

一声嗤笑自萧练口中传出，他就知道，萧泽晏从不会打无准备的仗，既然将王安元这老匹夫都搬出来了，此事，定然是不能善了的。

事已至此，萧练心中亦是隐有猜测，也猜到了到时太子一派大概率会选择弃车保帅的方式，以求保全太子，萧练的心中，复杂万分。

虽然，对于萧恕勾结北燕的举动，萧练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但他却又实不想让平之背上这奸佞之子的骂名……

萧练心中明白，朱雀旧案已然成为了过往，无论事实的真相如何，他与介白间的祖孙情谊皆是难以挽回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萧练反而愈发珍惜起了与平之间的祖孙情感。

许是因为人老了，所以对于情感也便是愈发珍视了。

心中叹息，但不论如何，他萧练都是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否则怕是会寒了整个大周所有百姓的心啊！

这般想着，萧练开口对着门外的曹得庆道：“将他押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