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1/2）

前几日的一场大雨，送来了迟了许久的冬风。

原本还黄澄澄一片的沙地，霎时间刷了一层白霜。

林影的右手好了大半，手上缠绕的纱布也减至三层，隐约中露出红黑的伤痂。

她本想帮忙做些事，但宋嬷嬷与楚清河都执意不肯，她只能每日四处闲逛，又百无聊赖地走回府上。

宋嬷嬷在箱篋中取出袍袄，在其中填了丝绵，罩在林影身上。

屋内也摆上了四角铜暖炉，门前也悬上了毡布制成的厚重帘幕。

楚清河说的三日，一晃神就溜了过去。

林影在房外等着，她照旧穿了一身素白的圆领袍，外面罩着一身袍袄，还动弹不得的左手悬在胸前，一边晃悠着一边看着银环点亮连廊上的灯笼。

她今日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桃红的面底，配上雀登枝头的绣花，平添了几分春色。

自从三日前同银环说了几句话，她便再也没有理过她。

银环照旧想要绕过林影走去后院，林影却突然出声叫住她。

“银环，想上街去玩吗？”

银环停下脚步，望着她翻了个白眼，“你和公主一起去，拉上我干什么？”

林影登时耳垂红了一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看待楚清河同她都是一样的，都是自己的姐妹，但这话却也不知该如何说与银环听。

“前几日听你和宋嬷嬷说，你也想去夜市转转，今日正好，再晚一月，恐怕就冷到出不了门了。”

“不去，你们两个是夫妻，我跟着去只能当你们的下人，我还不如自个回房睡觉。”

林影低声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来了一把匕首，递到她眼下。

“银环，这个你拿着吧。”

那匕首通体漆黑，拿在手中略有些分量，手柄处经长期持握而变得光滑变色，原本捂在怀中，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体温，甫一拿出来，被冷风一吹，就变得冰凉。

银环一怔，还是接了过来，眨了眨眼，看着林影。

“我想，你说得对，如果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了，往后我会同宋嬷嬷说，也让她少担心你。”

银环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双手拿着拿把匕首，前后翻转，又细细查看，她还记得这把匕首对于林影的意义，那是她阿爷送给她为数不多的礼物，自小贴身带着，极少离身，眼下也不知为何给了她。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影，她的左臂还打了厚实的木板，用纱布缠绕着吊在胸前，右手已经几乎能够自由活动，脚上踏了一双皮靴，一根系带勾勒出她腰间的宽薄。

林影甚至还没有自己壮，银环心中暗忖，却仍旧觉得林影面容清秀，比陈禾那人好上不少。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林影寻声望去，楚清河已经准备妥当，手上还拿着一顶夹帽。

“刚刚在说什么？”他轻扫了银环一眼，却对着林影问道。

“没什么，本来想带着银环一同去，但是银环却不肯。”林影笑了笑。

银环在楚清河出来的那刻，便将手中的匕首藏在了袖笼中，像是生怕被他看到，又低下头，匆匆走了。

楚清河没在乎银环的动作，只是将手里的夹帽放到了林影头上，向下拉了拉。

“我听宋嬷嬷说，你往年有时候耳朵会冻伤，这几日跟着她学做了些物什，也不知道匆匆赶出来的帽子软不软。”

夹帽有些宽大，刚套上时，林影被挡住了一半的视线。

她伸手想要将夹帽向上拉一拉，她的手却被楚清河握住，团成拳，放在他的手心。

“阿影。”

“嗯？”

她听到楚清河轻声呼唤，但她的视线被遮挡，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没什么。”

直到楚清河调整了下位置，她才能看清眼前。

楚清河站在她身前不远处，低着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方才走廊上点亮的那盏灯笼晃悠悠地挂在不远处，被风一吹，那簇火苗又摇曳两下，左右摇摆，终于安定下来。

楚清河半侧脸被那簇火光点亮，他的眼眸中参杂了太多林影看不明了的感情，只是眼下那一点红，落在她心间。

林影不自然地撇过脸去。

她不知道楚清河在夹帽中填了些什么，但是刚戴上的那瞬间，她却只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我们走吧，阿影。”

宋嬷嬷早回了房，只留了一个角门供他们进出。

将军府内极静，只能听见晚风呜咽的声音。

楚清河垂下手，刚好碰到林影的指尖，反手一抓，便将她的手握住。

林影看着楚清河信步向前的背影，突然开了口。

“清河，这几日我想了很久，大概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楚清河转头看着她，明亮的灯笼恰好倒映在他眼中，星星点点，烛火斑斑。

“阿影且说，我听着在。”

二人步履未停，又走了几步，就已经到了将军府外，喧闹的人声顺着风飘来。

林影抬头，看了不远处的人流一眼，转笑道：“待会说吧，我带你去吃汤饼，平日里也能吃到，只是每逢夜市的时候还会加一份胡饼蘸汤。”

楚清河依旧点了点头，应道：“都听阿影的。”

他今天破天荒地带了一个紫色绸缎做成的鱼袋，坠在腰间，随着他走动时，隐约显露出其中鼓鼓囊囊的物什。

林影一扫，便看到鱼袋旁还系了她送给他的虎符，那一枚极少被她使用的白玉，敞亮地垂在他腰间，像是一种静默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