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1/2）

林影没有见到四皇子，只是隔着门窗远远听着他阴晴不定的咆哮声，紧接着一个人在她身后，用一块黑布将她的双眼罩住，在她脑后打了一个结，将她的双手反拧住，她的口鼻也被一方带着奇香的手帕捂着，即使她即使闭气，也免不了吸入了些许，头脑因而变得有些昏沉。

然而捂着她口鼻的那双手一直没有松开，直到她佯装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那人才一把扛起她，迈开步子走了。

眼前漆黑一片，但耳朵却听得更加真切，流水的潺潺声渐消，脚步从石板清脆的撞击声，转向硬实土壤的细碎声，又变为了一片死水的践踏声。

若是她没有认错路，应当是西行五十步，转向西北方一百五十七步，复转至西方两百步，续朝北三百步。

林影尽量放平了呼吸，双手无力地垂搭在空中，随着身下人的脚步摇晃。

紧接着是一串钥匙的碰撞声。

“这是殿下命我带过来的人，把她扔进水牢里，好生看管，若是殿下问你们要人，切莫出了差池。”

“是！”

林影感觉到自己被转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那一声应答还带着些脆生生的少年气，他的身高也较最开始这人矮上少许，刚刚接过她的时候，身形摇晃两下，才堪堪站稳脚步。

“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逃跑！”

少年说话时，连带着胸膛都有着轻微的震颤。

若说易州的冷，是藏在幽暗未知处的毒蛇，缩在黑暗中，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但是从云缝中漏出的些许日光，还能略微驱散这种油然而生的阴冷，那么，当这水牢的铁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林影感受到的冷，一定是幽冥深处，阎罗殿中，悬于黄泉之上的冷，她手上染过的鲜血化身成厉鬼向她呼啸扑来，怒目的阎王端坐四方，举着百种法器审判她的罪行。

林影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

领着数百人百里奔袭取敌首时她不觉得恐惧，奉军命被困末路之中时她不觉得惶恐，但现在她听着拾阶而下的脚步声在狭小的密室中回荡，平静的死水从深处泛起波纹，湿冷之气呼啸着扑向她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对未知的担忧。

她的动作被那个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说了一声：“嗯？”

他的声音被狭小密闭的空间放大传到林影的耳边，林影几乎用尽仅有的清明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因为这阴寒而僵硬到让人察觉。

“小子，现在还没到送饭的点，怎么又下来了？难不成是想来和老夫再聊聊天？”

下方忽然传来一阵爽朗豪气的笑声，混杂着铁链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还有水面的波动。

少年没有回话，直直地走到了水牢的最底部，打开了另一边的门，将林影放了下去。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女娃，看起来这么小一个，怎么惹着楚嘉行那个疯子了？”刚刚那个人又开了口，冲着少年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把她送下来，别的大人们也不会和我说。”

“你说你这小子，什么也不知道还帮别人做事做得这么起劲，你图啥啊。”

“城里都吃不上饭了，我阿娘说在这里当差还能吃上饭，我就过来了。”

林影被放到了一张矮床上，没有被褥，只有一层破败堆棉到可以闻出酸臭味的薄垫，她的手斜垂在床缘下，指尖碰到了一层冰冷的水。

“哎哟哎哟，又是这句话，你干嘛不去找点别的事情做，现在外面不是传着朝廷里那个公主还守着西北道吗？”

“我不知道这些，大人们也不让我们出城，现在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

“你还这么点年纪，就来做这种帮着那群人渣杀人放火的事，只会祸及你自己啊。”

“我，我先上去了，要是被发现我没有守在门口，我要被骂的。”

“行吧，小子，记得早点把我的饭送下来，饿都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