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娘（1/2）

上一任帝皇崩于新年未至时。

腊八已至，帝位依旧空悬，却无人相问。

那日林影见着楚清河阿娘后，一同到了易州城内的一处别院里，只有两间小房，深居简巷，依稀能够看得出这里从前人来往的痕迹。

但眼下除了楚清河所处的这一处小院，就只有巷口还余下了一户人家。

只是林影却不曾见他们外出过。

林影按照楚清河的意思，拟好了计策，又由楚清河进宫了几趟，献给皇后。

朔北的守军人众，想要避人耳目行军非为易事，若是单骑换马前往，最快行程六日便可抵达，而眼下距离孟一出发已经半月有余，却还未曾听闻消息。

年关将临，易州城内却一片风静，林影竟然平白察觉出了几分平和之意。

雪似撒盐，在门檐窗棂上落了一层。

楚清河一早换了男装出门去了，眼下不知踪迹，林影方才起身在院中行了一套拳法，又折了一枝梅拟作剑，剑风扫雪，甫一转身，却冷不防看到一个妇人倚门站在一旁。

是楚清河的阿娘。

那日她想了许久，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唤她。

她不认与楚清河这桩没由头的婚事，也不好以此来称呼。

但她却像是明白了林影的顾虑，用断腕轻拍了拍楚清河，让他转告林影，唤她姓名即可。

她依旧遵着部族中的原姓氏，只是名字好记，叫作晴娘。

自搬出宫后，她几乎日日待在自己的房中，除开每日用餐，几乎闭门不出。

此时她却含笑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夹绒的小衫，安静地看着她。

林影连忙拭了汗，小步跑上前，着急问道：“晴娘，你怎么只穿了这几件就跑出来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晴娘依旧是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她用口型缓慢说道：“没关系，我不冷，我听见你在院子里练拳，我过来听一听。”

当时在宫中见到她时，她只身一人，虽处皇宫之中，但身边却没有一个照顾的宫人，院墙一脚还能看见一片许不屈生长的菜地，顶着寒霜歪斜着抬头。

林影曾以为楚清河在同她说起自己阿娘时红的眼眶，不过是为了欺骗她的又一戏码，却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方才是真实发生的。

但她却宁愿这件事也不过是楚清河的又一谎言。

也好过如今每每看到晴娘安静含笑看着她时无神的双眼时，她心中悲切。

眼不能视、手不能提、口不能言。

仅能听一听这世上百音，却抵不过身处幽僻之地，无人问津。

皇宫之中，连身上的血都是冷的。

晴娘发丝未束，散落在肩头，林影扶着她走回屋内，一边说道：“你先坐着，我给你梳头。”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也不擅女子发髻，只能将发丝拢起，用发带系好，又生怕扯弄到她，纵然她吃痛也不能言说，因而手中的动作愈发缓慢。

林影手中的动作方停，就见到晴娘转过身来，林影不解地低头看她。

晴娘用手腕轻碰了碰林影，又指了指自己，示意她看自己的口型。

“不知道清河同你说过什么，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也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林影疑惑地看着晴娘，她尚不能快速地读懂她的口型，因而晴娘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一直想着这些，人会变得不快乐的。”

什么事……？

林影恍然觉察，自己方才想着晴娘如今模样，到底是因何事所致，而一时不料，竟然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她垂着眼，不知该如何回应，又担心晴娘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会觉得失落，只恨自己笨嘴拙舌，不能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来安慰她。

“方才你在院中练拳，我就忽然想到我小时候，跟着我阿爷跑江湖。”

林影一直看着晴娘，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回应，就看到晴娘开口如此说道。

“这世上女子出来经商闯荡的少，那么多年，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看到旁人，我那时候跟着我阿爷学了一手医术，还有一些旁门左道的小把戏，我也因此误打误撞认识了不少人，只是可惜，有缘无份的人多。”

林影忽然想到了前来易州路上时，乌日那几句想来有些莫名的问话，她想了想，问道：“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还认识一个外族的人，他叫乌日。”

晴娘偏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我还记得他，我那时候因为家人获罪，被牵连进宫为婢，他还夜闯禁门，说要带我出宫，那时候我想着不能拖累了家人，因此拒绝了他，后来才知道，我家人早已身死囚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