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1）

牵了自己的马出了县衙，地耳直奔最近的一家药铺。将情况向坐堂大夫一说，大夫便笑道：“姑娘不用急，中了酸须菜之毒虽说肚子痛了点，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喝点锯尾草汤便可，就算不吃药过个一两天也可以自解的。”说着便命伙计，“给姑娘包十钱锯尾草，分两次煎汤服。”

地耳见大夫和柯峭说的一模一样，便放下心来，却又听这大夫问道：“病人痛的很要紧么？”

“是，脸都白了。”地耳连忙答道。

“这样啊，”大夫并不太在意，随口道，“要说解这酸须菜之毒呢，见效最快的就是用新鲜锯尾草捣汁，内服外敷，不出一刻钟，便可缓解病者疼痛。像这样煎汤服，毒是一样可解的，病患却要疼上个一天半天的。但现在新鲜的药草得去野外寻觅方可得，我这里可没有。”

地耳想起周青谷苍白如雪的脸和紧咬的牙关。那片长着锯尾草的坡地出了北城门就到了，现在锯尾草也应该长得很大了，采摘回来肯定用不了多少时间。想到此，她抓起伙计包好的药，付了钱转身就走。

这次她毫不犹豫便出得城来，正如她所料，城外草坡上的锯尾草已经长大许多，有些已经开花了，但因并不密集，又被掩在杂草丛中，所以还是需要认真寻找的。地耳摘下马背上的褡裢，猫着腰开始仔细采摘起来。

岂知刚刚那个小衙役早已将事情说给了巩义，巩义听了，想了想道：“在城里便罢了。若是出城，便着人远远缀着便成了，别叫她发现了。可怜的孩子，这段日子大概把她闷坏了，叫她出去玩玩吧。”这样说着，不由想起自己远在京城的女儿来。

随着褡裢里的锯尾草越来越多，地耳的鼻尖儿上也冒出细汗来，她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她已慢慢移动到了远处。她看了看褡裢，觉得差不多了，再采摘几株便可以回去了。

正当她想直起腰来擦擦汗的时候，就在抬头的刹那，她看见一条比她手腕还粗的大蛇，上半身直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瞪着一双绿豆眼，冷冷地逼视着她。

地耳惊得一身热汗瞬间凉了，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大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腥湿的气息。她知道自己无法战胜这条蟒蛇，她的动作也不可能快过它，它足可以生吞活剥了她。

地耳知道一旦被它缠上身，自己会被活活缠死。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同时缓缓调开一点视线，不敢与蛇对视。她想，如果柯峭在身边就好了，就算这条蛇已爬上他的肩膀，他也能把它轻松解决掉。

她忽然无比思念柯峭。

一人一蛇，野草丛中静静对峙，地耳只觉万籁俱寂，紧张得听不到任何声音。慢慢的她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觉得痒痒，又不敢擦拭，生怕惊了这条蛇。

时间缓慢过去，她本就蹲了很长时间了，现在更是两腿发麻，觉得就快坚持不下去了。而蛇却毫无退意，依旧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地耳想这蛇大概也很紧张吧，毕竟是它的地盘被她入侵了，又想它大概正好不饿，不然早发动攻击了吧？

地耳在心里默念：蛇啊，反正你不饿，那就快点走吧，你走了我马上就走，给你腾地方，保证再也不来打扰你……

她咬牙坚持着。

因为害怕，地耳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虽然其实并没有多久。就在她觉得顶不住想坐下去时，这条蛇终于放低身体，蜿蜒着爬走了。地耳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道真是谢天谢地。

这一放松下来，双腿便开始感到似有无数钢针在扎，这种麻痛感让她难过得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伸手轻轻揉搓双腿，慢慢加大力度，才逐渐恢复知觉。

她必须赶紧离开了。

地耳站起身时，发现鞋子里不知何时灌进了些沙土，她本不想理会，可刚走没几步就觉实在磨得慌，连袜子里好像也跑进了几颗沙石子。无奈，她只得又停下，脱了鞋子拿在手上拍打，将袜子里面的沙子倒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磨破洞了。

好容易弄干净了，就在她准备穿上它们时，她感到自己的左脚上猛地痛痒了一下，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又好像不是。

她低头查看，只见一只细细的银色小虫子正吸附在她的脚踝骨上叮咬。地耳用力一跺脚，竟没把它震下去，只好拿手上那只鞋子去扫，小虫子被扫得肚皮朝天跌落下去，在地上挣扎着翻过身来，惊慌失措地爬走了。

这样一耽搁，时间已至巳时了。地耳赶紧提了褡裢往回走，心想着周青谷也不知疼成什么样子了。她的马拴在杏树那里，上马的时侯她感到左脚踝那儿又痒起来，她伸手狠抓了两把，打马回城。

而巩义派来跟在远处的人，都以为地耳在采花玩儿，并没发现刚才的危险，事实上她的褡裢里也确实装满了开着花的锯尾草。

一回到县衙，地耳先直奔周青谷房中，见她仍然将身体缩成一团，抱着肚子忍着疼痛，但脸色稍好了一点。地耳忙扯过床头的汗巾给她擦了擦虚汗，轻声道：“你再忍忍，马上就可以不痛了。”

周青谷已等得望眼欲穿，一见地耳回来了，立即虚弱地问道：“许姑娘……你……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呀，我在这担心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咦，那是什么？”她看见了地耳手里的一大把锯尾草。

“嘘——”地耳示意她噤声，“这就是我去取的药，你等着，我马上弄药给你吃。”

不给周青谷再问的机会，地耳转身疾走出来，来到井台边把锯尾草一通清洗，准备回屋时顺手拾了一块井台边的小圆石。

周青谷这里憋了一肚子话要问，刚才还以为地耳出去煎药了，见她只这一会儿功夫又回来了，愈加诧异。但这次周青谷学乖了，只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地耳忙活，闭着嘴一言不发。

“还好没人看见。”

地耳向周青谷笑笑，先将锯尾草的叶子放进茶杯用热水泡上，再把剩下的根须部分丢进平日洗脸的铜盆里，用石子捣烂。

掏出自己的帕子，把盆里已被捣成糊状的锯尾草浆均匀涂在上面，地耳走到周青谷床前道：“给，把它敷在腹上。”

周青谷只得先接过来，看着地耳苦笑道：“许姑娘，你总得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又有什么功效吧？”

“哎哟我忘了说，”地耳禁不住也笑起来，“这是锯尾草，能解酸须菜之毒，还能缓解腹痛，快敷上，”说着把那杯已经泡好的锯尾草茶端了过来，“再把这杯茶喝了，保准没这么痛了。”

心想着若万一还是不起效，那就一定要告知巩义请大夫来了。

周青谷呆呆地望着地耳手里的茶：“这东西这么新鲜，哪弄来的？你不会是出城了吧？”

地耳很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在周青谷面前没有必要这样，以这女子的聪明，应该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这点小伎俩。于是小声道：“放心，没人知道的。现在咱们悄悄把病治好了多好……你看你疼的，先别说话了，快把它喝了，一会儿凉了就更难喝了。”

周青谷不接杯子也没马上敷药，只怔怔地看着地耳。地耳见状忙又加了一句，“这可是大夫告诉我的方法，而且柯峭在乡下也亲眼看过农人用这个治这种病，要不我先喝一口给你看看。”说着就端起杯子往嘴边送去，“大夫说这种草药清热解毒，偶尔当凉茶喝喝也没问题的。”

“别别别，”周青谷连忙一把抓住地耳的手，一边差点笑出来——难道自己还会怀疑这药的功效么？就算看在这女子为她如此忙碌的份上，她也会吃下去试试的，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尚书府千金能为她做这么多。

不过现在她确实没力气再说什么了，于是就着地耳的手将杯里的药茶喝下去，再把涂满锯尾草糊糊的手帕敷在了腹部。说来也怪，不过一盏茶功夫，她已经觉得腹内暖烘烘的不再抽搐，疼痛虽然还在，但已变为轻微的阵痛，而且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感激地看了地耳一眼，周青谷轻声道：“多谢姑娘，我现下好多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我也想睡一会儿。”

这一提醒，地耳才觉得又饿又累，恰好这时小衙役送进午饭来，地耳出去接过来，走之前不忘叮嘱：“今天你可不能吃东西了，记得多喝水，吃完饭我就过来看你。”

周青谷闭着眼睛道：“先不用过来，我感觉已经没什么了，吃完饭你也休息一下，到晚上再过来不迟，我现在只想睡觉。”

“也好，”地耳点头，“药我放在桌子上了，今晚再吃一次。我采了很多回来，足够明天用了。这些药用完，应该无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