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1/2）

见对面的人直挺挺坐着，并不起筷，姒郸尹纳罕，看看薛醍齐，又看向盘中的蒸鲈鱼，“鱼有问题吗？”

薛醍齐胃口败了，没心思再吃，于是放下箸子环手坐着，面不改色地点着头，“啊，有毒。”

“有毒？”他声一颤。

薛醍齐嘴角掀起一丝弧度，“下官随口一说，大王也信。”

姒郸尹持箸的手彻底顿住，琢磨着她话里的话，看似捉弄，他却是依稀听出不常见的小性子。

一条鱼罢了，没了再做就是，也值当来和他撒气，姒郸尹脸上的笑险没绷住，手上却放轻力道，循着鱼骨将肉细细剔下。

是他跑来她的地盘，抢她的鱼不算，还一脸得意忘形。

薛醍齐心跟猫挠似的，顶不自在了，“大王笑什么？”

姒郸尹斜目：“你哪只眼睛看我笑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大王还抵赖，是不是男人了。”

“是不是男人你还不清楚吗？薛太尉。”

“你……”

为一条鱼斗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怼到哑口无言也是薛醍齐生平头一回。幼稚得紧，平白叫人看笑话。彼此都意识到不得体，闷闷地噤了声。

薛醍齐一口气扎进心窝里吐不出来，酸得心肺痛，见厨里的食手时不时往这方看，耳尖一时间烫得滚红。

食手上了几样小菜，见两人面红耳赤，半刻不敢多留，酒菜放下便躬着腰躲走。

薛醍齐气不顺，谁都不想搭理，重新捏过箸子夹菜。

姒郸尹好笑又好气的，他连条鱼都不如，“气什么气，一条鱼我还真能跟你抢不成。”

他放下箸子，将摞满了鱼肉的碗向前推，直推到薛醍齐眼皮下，昂着头道：“就没想与你争。”

薛醍齐被他这么一番举动弄得无措，抬目看他，姒郸尹已是离座负手往外去了。

姒郸尹在檐下立着，方才见她垂目敛首，修颈似玉，不禁想起他曾和她念过一句词，“绀绾双蟠髻，云欹小偃巾。”

她恢复裙钗，梳龙蟠髻应是最好看。

薛醍齐再去看他时，人已走了，她眉尖轻蹙，用箸子在碗里拨了一圈，古怪不已。

这小王爷时好时坏，脾气有一阵没一阵，折腾人怪累的。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食手从身旁经过，嘿了一声，“大王和枢相吃鱼都是讲究人，连剔鱼骨的手法都像。”

鱼肉丁点没剩，光秃秃的就一个鱼骨架子，剔的手法干净漂亮，和他的人半点也不符。

薛醍齐眼里的颓唐一瞬被点亮了。

吃鱼的记忆在薛醍齐的印象中一直是很久远的事，似乎是她十三四岁刚入李肇麾下那会儿，颓而憨直，嫩得像刚冒尖的春笋。

但就在刚刚那一刹，记忆洪流忽将她扯到了不久前，在她回京探亲再往前一点，她脑袋上的疤还碗大一块。戴云瞒着薛家上下留在营地照料，她整日只能躺着疗伤，对鱼有着前所未有的渴欲。戴云骑着马翻越大漠，寻遍了湖泊才抓到一尾小鱼，熬成汤喂给她喝的那天夜里，她哭湿了枕头。

她自幼就不爱哭，金氏揍到屁股开花也不会哼一声，长大成人掉皮掉肉都不会皱眉头，却因为一碗鱼汤哭到肝肠寸断。

戴云问怎么了，她说有一件和鱼相关的事，很重要，可是无论她怎么去想也想不起来。

她身上除了一把可疑的小金刀，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让她可以追寻答案。

那件事最终成了她的心魔，放不下的前因，就笨拙地用这种方式来关联。

而今被姒郸尹不经意地撕开一道口子，她仿佛窥见了隐匿已久的记忆。

姒郸尹念在嘴上的过往，难道真的就是她记忆里丧失的一部分。

薛醍齐在路上没方向地走着，脑袋里嗡鸣，实在混乱。她深吸了一口气，头颅都要炸开了，韦舒征不知从哪蹦出来，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薛醍齐就算想着事戒备心也没失，她抓住肩上的手腕一拧，力气大到身后的人五官扭曲，直呼放手。

薛醍齐放开手，看他抱着手腕在那甩着，半点悔意也没有。

“你还真的舍得心下狠手。”韦舒征痛色还没消，嘴里嘶嘶地抽气。

被他一顿打断，薛醍齐已然忘了大半，事已至此，再没心思去拼凑这几年的碎片琐细。她把眉头展开，声却半点不软，“再有下次，直接废手。”

韦舒征晓得她这是动了气，把嘴扁了扁，不敢继续老虎身上薅毛。

他只是路过，看她发神好心上来问候，哪晓得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