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1/2）

眼睛是人的阅历，经历过的酸甜苦辣仿佛都能窥见一二。但姒郸尹眼底桃花艳艳，明亮夺目，似乎一直没有过多改变，少年的纯粹骄傲始终是他的写照。

这也是薛缇齐在他为数不多的书法中窥知得来。韦舒征也看到过他的飞白体，不过并不知道出自谁手。他说字如其人，这人书法干净洒脱，有点明宗皇帝的味道。时至今日薛缇齐想起这回事，自然对上号，看似孱弱可欺的少年王，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才华，淡泊宁静的心境。

譬如墙上姒郸尹亲绘的《兰竹图》，兰和竹生在石缝中，有君子节，古人风。他带她在壁前，望着画的眼眸里充斥着泪水，“从小爹爹就教我书法绘画，他让我做一个旷达雅远的侠士。”

事实是他沉浸在丧父的痛苦中太久，整个少年时期都没能领悟，也就未能成为一个抛却红尘的侠士。

大魏朝出了不少热衷于道家的皇帝，明宗皇帝却更推崇精深的佛法，他在情爱上也冷淡出奇，后宫嫔御寥寥无几，因此膝下的子嗣十分单薄。姒郸尹能得到格外的宠爱，实属罕见。

薛醍齐凝着他，“大王发誓要比我强，真的做到了。冀州救驾，我请旨求援定陶县，实则是穷途一搏，若非你出兵截断各军节度使，离宫中君臣不能全身而退。真的很难想象，看似畏惧生死有病遁之嫌的定陶王，机智冷静，判断迅疾，出乎大家的意料。”

“我是真的怕死啊。”姒郸尹翘起嘴角，湿润的眼睛闪闪发亮。

夕阳落下，最后一缕余晖穿过霞影纱，在他饱满的额头，深邃的面孔蒙上一层瑰丽的色泽。

薛缇齐擦拭他的眼泪，姒郸尹转过脑袋，深深注视，攥着她的手，“你不要走了。”

他命观狐和僮仆把食案抬来，在芦帘下纳凉进膳。地面余温还未褪，檐下已经挂好黄绢灯笼，随后夜幕落下，蕉影在庑廊里晃荡，又有花枝摇曳，纳进徐徐香风。

姒郸尹在罗汉床躺下，深嗅夜里的幽香，惬意地半眯着眸。薛缇齐撩动珠帘，轻衣缓带，银红抹胸半袒，入目清凉。他脸色骤红，支吾起来，“我、我还没准备好。”

他腾地坐起，向里滚了一圈，“我睡一半，你睡一半。”

薛缇齐笑眯眯道：“我睡地上都行。”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在让出的那一半坐下，手里不疾不徐地打着团扇。姿态闲适，绝无半点出格。

姒郸尹脸更红了，他捂着额头，一股热气还在耳朵那里盘桓。后知后觉，似乎刚才是自己多想了。这么一想，心里又特别失落。

“大王想什么呢？”

薛缇齐停下扇子，看他脸红的可爱，忍不住揶揄，“大王那会儿总也害羞，会不会对破童子身的人怀有特殊的情感。”

姒郸尹下意识就反驳，“你胡说。”

薛缇齐长长地“哦”道：“原来不是吗。”

姒郸尹面红耳赤，在她炙热的视线里已经躲无可躲，情急之下牵住她的手腕拽向自己。扇子滑落在地，薛缇齐跌在他胸膛上，竟也被他灼热的气息传染，呼吸急促，脖颈那里迅速滚烫起来。

薛缇齐摸摸他的脸，划过剑眉星目，抚向线条硬朗的鼻梁，按在那根怦然跳动的颈脉，“羊儿，你的乳名谁还唤过呢？”

姒郸尹正躺在滚热的沸水里，每寸肌肤酣畅淋漓，声音都颤抖起来，“祖母去了后，再没人唤过。你是唯一一个。”

他如愿以偿地掐住薛缇齐的下巴，将她桎梏在腿间，低头深吻住……

夜深人静，塘洼里的蛙鸣此起彼伏。这大概是姒郸尹近年睡得最安稳的一夜，眉眼弯弯的，仿佛在做一场美梦。

薛缇齐半撑着身体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趿鞋走下床榻，取过衣椸他的斗篷穿上。

门响动启开时，观狐就候在碧纱橱外面，他略感到惊讶，“太尉这是要回府？”

薛缇齐笑了笑，“嗯，台官眼神犀利，我身为武将之首，万众瞩目，何时何地都不敢大意。明日又是朔望大朝会，更该谨慎小心，以免招惹是非。我该走了，你不要惊动他。”

观狐知道这个道理，叉手道：“小底替太尉牵马。”

“有劳。”

薛缇齐拢好斗篷，又回头看了两眼。

他是最年轻的亲王，也是天家魁峨多情的男人。薛缇齐在见识过闵王姒郓后，这种感觉越发深切。

朝廷修文抑武，女人们似乎也从不侧目过于高大威武的男人，在这个精于四艺，连平民都费心附庸风雅的朝代，女人们更为钟爱魏晋风流之士，即便是武臣，也该是戴云那样俊秀儒雅的年轻将军。

南康公主也不能免俗，在择偶的条件上尤其苛刻。

她应邀到宜安宫中看了一出影子戏，讲的是敌营数进数出，和敌营太子暧昧不清的女将军。南康看了羞恼不已，她为嫡公主，自幼接受皇家礼仪典制训导，总觉武人粗鲁不识礼，向来深恶痛绝。她说戏文污秽，有辱尊主，劝妹妹宜安亲近士族，远离寒门行伍。

宜安比起她来更生气，又不能因为一场影戏起冲突，闷闷不乐了好些天。

这日她听说有大朝会，散朝后辅佐的大臣都会到后苑听两位帝师轮流讲课，宰执都会到场。宜安想去瞧瞧热闹，在太后那儿得了允准，一早往后苑里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