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夏油杰（1/2）

我穿了。

这是我诞生后的第一个反应，但我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是觉得自己走过了漫长的路，翻过了无数座高山，趟过了无数条巨河，见到了数不尽或是壮美宏大，或奇异诡谲的风景，最终带着满身的风霜和倦意找到了久违的故乡。

我只觉得心安。

我心安处，即是吾乡。

所以我浑浑噩噩的长大，如同所有普通婴孩那样。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因为我能看见“他们”。

奇形怪状的“他们”。我知道这是一个独立于“人”之外的世界，没有人能够窥探，也没有人能倾诉。我默默的以人类之身行走于怪物之间，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兴奋。只是在偶尔在父母亲朋不解的目光中觉得有些孤单，仅此而已。

我是如此的笨拙懵懂，即便我的父母给我起名夏油杰，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

这个或者说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有太多太多关于鬼神的描述，他们有些像人，有些不像，有些有着人的心却是怪物的样貌，而有些披着人皮做却着怪物的事。各式各样，纷繁复杂，所以也没有说服力。我一直认为所谓鬼怪不过是人类对于自身恐惧的投影。

直到亲眼所见，我才知道了自己的浅薄。但没有关系的，所有的志怪小说中人和鬼这是都两个不同的世界，只要我不越界，这些东西便也伤害不了我。

现在想来，我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异变发生在幼稚园的某一天。

在那一天我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吃饭、上课、做游戏。所以我以为那一天也会如以前所有的日子那样平平静静的度过。等下午吃完饼干后母亲就会过来接我，我可以回到家里打一会儿游戏或者看会儿动画。

我正因为这份盲目的自信而忽略了老师尤其阴沉的表情。在那一天我没有吃到饼干。

我只记得自己在午休的时间里躺在自己惯用的小床上睡着了。所以我甚至在被嘈杂的呼喊声吵醒后还以为自己不过是在梦中。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我睁开了眼，午休室内一片狼藉，一半如同睡前那样所有的小床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而另一半却像是洪水退却后的城镇那样凌乱。有的孩子在哭，有的孩子凭借本能按住流血的伤口，还有些孩子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午休室在二楼，正巧有窗，我的头一个反应就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的世界还是世界，却也不是世界。暗红偏黄的结界笼罩了这个幼稚园，就像是不良商家端出来的面条，红通通的辣油与暗黄色的地沟油混合在一起，只让人觉得粘腻恶心。

要逃出去，这是我的第二个反应。

午休室的门已经被整个翻起的小床堵死，可好在靠近走廊的一侧有窗户，要爬窗走。我随手拉起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对他说：“我们一起把离窗户最近的床搬过去，然后站在床上爬出窗户。”

“我害怕——”那个孩子已经被吓破了胆，完全听不见我在说什么，也不想接受。他就像一只鸵鸟那样把头塞进沙子里等死。

“我来帮忙，一起逃出去吧！”最后还是一个女孩站了起来。我只记得那个女孩的眼睛亮的惊人，就像是两团火焰，即便燃烧了别人也要维持自己的明亮。

我们合力把床铺推到了窗户口，我转头对着所有的孩子吼道：“跑起来！如果还想在见到你们的父母的话！”

那个女孩打着头率先翻了出去，接下来是个小胖子。人类害怕恐惧，但他们更害怕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被丢下。恐惧很大程度上让人丧失判断力，只会盲目的跟从别人的步伐。

幸好如此。一个孩子跟着一个孩子爬了出去。留在原地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恐惧，恐惧的几乎要发狂。他们在怕什么？我理解他们又不理解他们。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看不见盘桓于教师中的怪物。

那团像淤泥一样的怪物有着粘腻恶心的外表，就像是一坨死了几天的鼻涕虫。这只鼻涕虫只是待着不动就让大半个教室变得一片狼藉，但好在似乎它本身没有判断力，所以即便这么多孩子跑出去了它也毫无反应。

我将最后一个瘦弱的女孩推了出去。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鼻涕虫也跟着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寂静，刚刚出去的孩子们都已顺着出校门的路线跑了起来。而我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思考在这些孩子的眼中这个走廊会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一旦这些孩子们看到我眼中的世界一定会被吓傻。在我的眼中，这个走廊就像是某种无脊椎动物的食道，热烘烘、软绵绵甚至还有些弹性。

我不紧不慢的走在走廊里，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怪物”。我觉得好奇，好奇又恶心。

“杰！”先前那个最勇敢的女孩跑了回来。

我早已不记得她向我跑来时我是什么感觉，是感动吗？是惊奇吗？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呢？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勇敢的女孩拉起了我的手带着我向着出口的方向飞奔而去。我任由那个女孩拉着我，我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就在这五味杂陈中，我掉了下去。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们明明离幼稚园的门口只有几步之遥。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嘴，我毫无意外的掉了下去。慌乱中，我想着不能拖累那个女孩，于是我想放手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在我松开手的前一刻就松开了手。我最后看见的就是那个女孩不断往前奔跑的背影。

我心想怪不得要用手绢垫着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