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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兵不厌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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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证据了?这么快?

众人惊讶不已,不约而同伸长脖子往姜央手上张望。可怎么瞧都只是个寻常人偶,实在找不到什么特别之处。

莫不是在唬人?

太后亦轻锁蛾眉,半信半疑地“哦”了声,朝她抬抬下巴,“说来听听,若是敢糊弄哀家,叫哀家瞧出来,可就不只发配去慎刑司思过那么简单了。”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节骨眼了竟还要威胁她。姜央心底哂笑,也懒怠将这话放心上,只举起手里的人偶,冲众人朗声解释道:“诚如大家所见,这人偶无论是针线活计,还是布条上的字迹,的确都与我的习惯一模一样。看得出来,陷害我的人是下了番苦功夫。但他唯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做这人偶的布料。”

她边说边翻动人偶身上的衣裳,好让大家伙都能瞧清楚。

“这料子乃是上月江宁织造府新进贡的雪缎。去岁江南大旱,生丝产量不佳,是以今岁进贡的缎子也比往年要少上一大截,各宫的份例随之缩减,颜色和花纹也都一样。原本以我的身份是不会有的,太皇太后怜惜,破格赏赐了我一匹。我原本预备拿来做春衫,昨日刚裁好布,尚未正式动手,不想就出了这档子事。”

她哼笑,转身将人偶双手捧到太后面前,“若太后娘娘真想知道,这人偶是否出自臣女之手,只消让人去体顺堂将臣女得来的所有雪缎都搬来一一查验,看是否有缺即可。”

宫里所用之物,看管都甚严。

似雪缎这等贡品丝绸,内廷司都有登记造册,哪个宫里得了多少,哪怕只有一根生丝,都白纸黑字给你记得明明白白,做不得假。

倘若这人偶真与姜央无关,那从体顺堂搜出来的雪缎数量,定然能和内廷司的记录核对得上。

在针线和字迹都无可辩驳的情况下,另辟蹊径从布料本身入手,的确不失为一个绝处逢生的好法子。

百密必有一疏,陷害之人做事再细致,可假的就是假的,终归不能完全瞒天过海。

众人互相睇着眼儿,心中无不叹服。

云岫见姑娘有惊无险,胸口憋着的一口气总算顺过来,主动上前蹲身行了个礼,欢喜道:“姑娘的东西都是奴婢在打理,奴婢知道雪缎都在哪儿,这就拿来给太后娘娘清点。”说罢便迫不及待转身要跑。

太后却不以为然地冷哼,“你去拿?宫里谁不知道,你是姜氏的心腹,见天儿焦不离孟的。即便那缎子真有出缺,你半道上随便去哪个相熟的宫里头借点过来填补,也不是什么难事,叫哀家怎么查?”

这话的确在理,而今姜央身上的嫌疑还没洗干净,让她身边的人,或者陛下身边的人去查,都不合适。

但派别人过去,又实在有违礼数。毕竟体顺堂在养心殿,天子下榻的地方,若是随随便便放一个外人进去,万一出点旁的差池,责任谁来担?

况且与礼数也不合啊,哪有上天子脚下搜罗罪证的道理?把皇权天威当什么了?

眼见事情就快有眉目,又猝然进入了死胡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见卫烬无甚所谓的扬扬手,道:“既然太后信不过朕手底下的人,那便请太后也派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一并去体顺堂查验便是。”眼波一转,他朝角落里侍立的婢女们一扬下巴,继续道,“让她们也去,免得太后再说朕有意包庇。”

他说的人,都是今日来赴宴的闺秀从自家带来的随行婢女。

于这场争端中,她们立场算中立,甚至更偏向于太后。让她们一道去,再加上太后自己的人,无论怎么看都对太后更加有利。以卫烬那唯我独尊的性子,能让步到这份上,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姜央啊……

都说帝王家无情,富贵权势重于天,不曾料竟也有用情至深的。

在座姑娘皆已过了不知事的年纪,于情爱之事或多或少都有憧憬,亲眼见证此情此景,心中难免羡慕。

姜央闻言,心下感动之余,亦生出一种异样感觉,让三方人一道过去,互相都有个监督,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横竖她行得正,不怕查,只是这做法……会不会太草率?

太后也蹙眉数着佛珠,一字一字仔细权衡,虽对卫烬此举有所怀疑,但也没觉出异样,便道:“无论是不是她,这事终归都是要好好查一查的。即便不是她,也是宫里其他人。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诅咒哀家……”

她冷哼,眼底浮起戾色,边扶着身旁李嬷嬷的手缓缓坐下,边吩咐她:“你带几个人,跟着董福祥,就照内廷司的存档记录,一个宫一个宫地给哀家搜过去。哪个宫里数量对不上,不计缘由,统统把人提过来,哀家要亲自审问。”

最后几个字,她把字音咬得格外重,诚如一根根利针直扎耳蜗,大家都情不自禁哆嗦。

不计有缘,又是一个不计缘由,上回听见这四个字眼,还是三年前那桩巫蛊案,数万条人命都栽在了里头。听太后这口风,今日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之人含冤。

抬头瞧瞧顶上的天,云翳又厚实不少,隐隐传来闷雷声,唉,果然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姜央也在深深打量太后,不放过任何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这件事情闹出来,于太后而言,姜央是最有嫌疑的人。

同样,于姜央而言,太后也是这宫廷当中,最有可能陷害她的人。但瞧她从看见人偶到现在的一系列反应,她似乎并不知情……

既然不是太后,那又会是谁?

姜央抠着杯盏琢磨,正入神,身后忽有芒刺扎来,同她刚至宴会时感觉到的一样,甚至要更加凛冽。

她浑身毛孔都似全张开了般,狠狠打了个寒战,忙回头去瞧。可是除了湖边随风款摆的条条柳枝外,什么也没有。

又是错觉?

卫烬叫她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循着她目光望去,狐疑问:“怎么了?”

“没什么。”姜央摇头,“大概是起风了,有些冷。”视线仍定在她颇觉怪异的地方,停了许久,才有些迟疑地转回来。

卫烬看她一眼,又留意了遍湖边,虽觉奇怪,到底没多问,命人把自己方才解下的披风拿来,亲自给姜央裹上。自己也斟了杯茶,悠悠地喝。

偌大的皇城,挨宫彻查可不是个小活。但好在此次进贡的雪缎少,且卫烬不曾纳妃,后宫里头只剩先帝留下的几位太妃,查起来并不难。

很快,董福祥便领着人风风火火回来复命,却是面色凝重,朝上首一磕头,震声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奴才奉命核对雪缎数目,各宫娘娘虽裁了缎子各有用处,但最后尺寸皆能对上。唯独体顺堂短了三尺,无论如何也核对不上!”

三尺,做一个巫蛊人偶绰绰有余。

满座一片哗然。

太后更是再次拍案而起,指着姜央的鼻子怒骂:“好你个姜氏,哀家就知道是你!先是当众行巫蛊邪术害人,人赃俱获后又百般狡辩糊弄哀家,要不是哀家多留了个心眼,那少了的三尺缎子,你早就已经让你的婢女想法儿填补上了吧?眼下证据确凿,哀家看你还怎么抵赖!”

姜央眯起眼,淡然望着她。

太后也扯起嘴角,傲然睥睨回去。

浓黑的乌云在她头顶翻涌,大片阴翳遮覆而下,那张本就不再年轻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每一寸表情变化,都如同被磨盘推碾着,从最开始的平静,到骤然愤怒,一番慷慨陈词完,又拧起几分怪诞的讥笑。

大家皆悚然一抖,一时竟分辩不出,她到底是在为遭受巫蛊毒咒生气,还是高兴。

“姜氏于宫中行禁术在先,蒙蔽圣听在后,罪该万死。来人,速速将这毒妇拖去慎刑司行刑!”

李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方才带人去搜宫的时候,知道这回胜券在握,便顺道领回了禁卫军的人。

那是姬家在宫里唯一的势力,专管宫廷戍卫。眼下有人行巫蛊邪术霍乱宫闱,且还是太后亲自发令缉拿,他们自然责无旁贷。哪怕只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利剑照样毫不犹豫地出鞘。

这黑压压的人数,竟是比锦衣卫还要多。

石惊玉啐了口地,拔出腰间绣春刀挡在前头,身后锦衣卫跟着齐刷刷亮刀。

隔着宴会席位,两排寒刃凛然对峙,于云缝倾泻而下的太阳金辉里闪着血色的光,宛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阴风呼啸间,似都裹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众闺秀宫人吓得惊叫,抱头缩到桌底颤抖不已。

眼见寒光即将交锋,上首始终端着茶盏一言不发的人,这才抿了口茶,不急不缓地问:“一道跟过去查验的宫人内侍还有婢女,可都搜过身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住。

姜央也怔了片刻,小小地“啊”了声,终于明白过来,方才卫烬为什么要打发这么多人过去了。

让三方彼此互相监督,叫太后放心是其一,最要紧的一宗还是想引蛇出洞!

自己的贺礼既然是在春宴上叫人调包的,那陷害她的人不外乎就是宴上这几个人。方才自己看出了雪缎的破绽,那设计谋害之人见构陷一次不成,必然想从别处弥补回来。

体顺堂的雪缎数量是断然不会出缺的,眼下却偏偏短了三尺,显然就是刚刚那群去查验的人手脚不干净!

众人也逐渐从惊惶中明白过来。

董福祥更是一拍脑门,喜出望外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那些跟着过去查验的人,本就在不远处候着。卫烬的话他们也都听见了,当下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

其中一名穿海天霞色长裙的小宫人更是直接吓白了脸,下意识捂着嘴“啊”了声。

石惊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反应何等敏锐?几乎是在她出声的一瞬间,他袖底的飞刀便“咻”地一声破风而去,紧贴着她鬓边飞过。伴随几缕飘落的青丝,她人也吓得瘫软在地。

董福祥忙领人上前,拿浮尘指着她鼻子呵斥:“抓住她,从她开始搜!”

果不其然,就从她衣裳里搜出了体顺堂缺失的三尺雪缎,窥其形状,正是姜央昨日裁了预备做春衫袖子的。

而这位宫人,正是慈宁宫的!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小宫人吓破了胆,一颗脑袋“咚咚”往地上撞个不停。

面前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靴上的龙纹在阳光中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便会将她撕碎,她抖得更加厉害。

然而此事她根本无法辩解,两权相害取其轻,索性心一横,她说道:“人偶的事,奴婢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不过是想着雪缎那么好看,才一时鬼迷心窍,想偷一小段回去,做个荷包香囊什么的。别宫的雪缎要么是整匹的,要么都已经叫做成了绣品,拿不走,只有姜姑娘那里有零碎的缎子,揣怀里就行,奴婢这才动了歪心思。奴婢当真不是有意要加害姜姑娘,望陛下明鉴!”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出这么天/衣无缝的理由,也算口舌了得。

姜央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

卫烬却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管她到底说了什么,从石惊玉手里接过飞刀,蹲下来,拿刀尖挑起她下颌,用最平和的声线,不紧不慢地说着最瘆人的话:“你知道东宫的门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小宫人登时就哑巴了。

东宫的门为什么是红色的?宫里的门不都是一个颜色的吗?他这哪里是在问宫门,分明是在拿先太子的前车之鉴警告她啊!

她当即吓得涕泗横流,吞吞吐吐半天,却只会唤:“奴婢……奴奴婢……”

“怎么?还不愿意说实话?”卫烬手腕轻动,削铁如泥的刀刃便在她细嫩的脖颈儿划出一道丝线般的红。

“啊——”小宫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往后缩脖,心理几近崩溃,什么也顾不上,只会惊叫,“是、是……”

“住手!快住手!”

后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桌椅碗筷翻倒声,太后蛮横地推开众人挤进来,因跑得太急,发上珠翠步摇都倾斜散落。

最是注重仪容的人,此刻却是完全顾不上这些,只盯着跪伏在地的小宫人,双目几乎是在一瞬间瞪到最大,指着人,“你、你……”却是半天也吐不出一句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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