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四季之意（1/1）
发现谢寒霜对上了全场最强，江无妄的脸色不太好，准确的说，是很糟糕，他狠狠瞪了一眼坐在隔壁的隔壁的林声慢，严重怀疑抽签的时候被动了手脚。
不过事已成定局，江无妄念着青莲仙子就在不远处，硬是忍住没发脾气，只是在心里把林声慢挫骨扬灰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把目光放到谢寒霜身上：“去吧，别给爷丢脸！”
谢寒霜往比赛的亭子走，一路上被无数目光注视，不少人偷偷传音议论：“这谁啊？没听说过啊？”
“不认识。”
“好像是叫谢琴？等等我看看……凤鸣榜上也没这人啊。”
“江无妄找来的，你说呢？”
听到这，众人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毕竟江无妄当年搞得事情还闹得挺大的，他被乐修拉黑这件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所以一听说是他找来的乐师，大家对于谢寒霜的水平基本就有了数。心中断定这十之八九就是一个抱城主府大腿的野鸡乐师。
谢寒霜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只是有点好奇被吹到天上的钟离南星会是什么水平。他弹琴几百年，只是当做一个业余爱好，又忙于打架和带徒弟的任务，所以基本闭门造车，没怎么和人交流过，此时能和众人口中的琴道天才交流，心中倒是也生出几分兴趣。
谢寒霜穿过蜿蜒缦回的冰霜走廊，进入了凉亭中，待他停下脚步，便看见对面的凉亭中，钟离南星已经放好了琴，似乎在等他。
两个凉亭之间虽然相隔有一段距离，但是对于谢寒霜来说，这点距离并不算什么，他总算看清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少年天才是何模样。
钟离南星身形清瘦，穿着一身古朴的麻衣，全身上下仅头上一根木簪装饰，不过哪怕粗衣陋服也难掩卓然风度，虽然此次前来参加决赛的修士无不是精心打扮，风度翩翩，可是被他一衬托却都显得黯淡无光起来。
冲着这气质，就不愧被那个八卦的跟班整整吹了小半个时辰。
谢寒霜注意到，不少女修看着钟离南星，可是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啧啧，少女情怀总是诗，谢寒霜看着这些少男少女，怀念起自己的青春时光，不由得一阵唏嘘，同时深深地感觉自己大概真的老了。
谢寒霜一边感叹，一边从背后的琴匣中取出琴放于桌上，这张琴不是鸣雀，而是城主府库存中，以江无妄的权限，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琴。虽然不是六大名琴，但也是赫赫有名的顶级名家之作，其名奔雷。
谢寒霜轻抚琴身，看见钟离南星遥遥对他点头，他也回以点头，搭指于弦，两人同时弹奏起来。
在琴声响起之前，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钟离南星身上，少有的一部分注意谢寒霜，也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但是当这场斗乐正式开始之后，无人再有心思想这些。
两道琴声不分先后的响起，一瞬间几乎使得天上的白云都为之凝滞，众人心神一震，注意力几乎全被这两道琴声所霸占。
他们本以为这次斗乐定是云泥之别，谢寒霜不过是自取其辱，恐怕一弹奏，就会被钟离南星全面压制，说不定还会羞而奔走。
可当琴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错了。
不是云泥之别，不是自取其辱，这是旗鼓相当的一场对决。
这不是因为钟离南星水平退步了，相反，之前有幸听过钟离南星弹琴的人确定，钟离南星的水平并未有半分退步，相反他的技巧变得更加纯熟了，而这次的演奏也是精彩绝伦，维持着超高的水准，没有发挥失常。之前的何明月虽然已经惊艳全场，可是和现在的钟离南星相比，仍是显出了两分稚嫩。
所以不是钟离南星变弱了，而是——众人得出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答案——是这个以前闻所未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琴师太强了！
钟离南星的琴意是四季之意，他起手弹奏的便是生机盎然的春意，春风送暖，万物复苏，草木萌动，孕育着勃勃生机，听者仿佛真的进入了朝气蓬勃的春天，看见原本色彩单调的大地被鲜艳美丽的颜色覆盖，无数鲜活的生命诞生。
就在众人沉浸在春日好风光中，表情放松，嘴角带笑的时候，却见原本温和的阳光逐渐强烈起来，之前还带着点柔嫩的草木变得成熟繁盛，各色花朵艳丽盛开，动物活跃地生长繁殖，万物充满强大生机，阳气极盛。夏日炎炎中，众人几乎忘了自己的是寒暑不侵的修士，只觉口干舌燥，额角出汗，而就在这时，轰隆雷声响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湿润的空气中勃发着生机，几乎可以看见万物饥渴地汲取水分，然后蓬勃生长。
众人完全沉醉在了琴声中，还以为这春夏变换是钟离南星一手掌控，不由得为这神乎其神的琴意而惊叹。
之前的参赛者、或者说大多的乐修，他们的乐意不论是火还是水又或是别的，往往只能精于一样事物，而这四季琴意几乎演化成了一个小世界，已经到了以乐成境的境界！
而只有钟离南星自己知道，这次斗乐的节奏完全被谢寒霜所掌控。
他的春意虽起，但是却被谢寒霜所夺，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重新掌握这原本无比熟悉的春，只能任由他的春变成了别人的春，然后过渡成了别人的夏。钟离南星集中了所有注意力，逐渐汗湿衣襟，可都未能夺回掌控权。
钟离南星知道自己的输了，这是“道”层面的输，对方对于四季之意的理解远胜于他，他琴声中的春和对方的春相比，简直仿佛一层浅薄虚假的纸，一戳就破。
不过钟离南星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他并没有仗着优势碾压他，而是引导着他的琴声，引领着他感受那精妙绝伦的四季之意。
钟离南星不知道对面的是哪一位大师，但是在体会到对方的好意点拨之后，他十分感激。他知道以对方的实力，完全能够做到全面碾压，甚至打破他的乐意，让他的乐修之路止步于此。可是对方却并没有如此残忍，反而是选择了温柔的引导他，指点他，让他能够更上一层楼。
钟离南星并没有沉沦于失败的沮丧中，而是很快重振精神，仔细品味大师的点拨，然后逐渐沉醉在了对方展现的四季之意中。
春的生机萌芽，夏的阳气蓬勃，秋的阳退阴生，冬的生气闭藏……四季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万物生长寂灭，生机与死气并存……
在体悟中，钟离南星感觉自己对于四季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卡了许久的瓶颈也有所松动起来……
谢寒霜觉得也真是巧了，他所修之道，四季之意也在其中，别的不敢说，他对于自己的道的理解程度，绝对远胜于钟离南星这个才金丹的小孩，因此他对上钟离南星，完全是碾压式的优势。
其实今天这一斗乐，谢寒霜也算是明白自己之前想岔了，所谓音乐，其实也是表达演奏者自己的理解，所以说到底其实也是一种境界的比拼。而和这些筑基金丹的后辈比拼境界，谢寒霜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大人打小孩，全面碾压。
因为对钟离南星印象还不错，再加上钟离南星的四季之意也有几分灵气，看得出天资不凡，谢寒霜一时起了爱才之心，便忍不住点拨起来。
而钟离南星也没辜负谢寒霜的好心，他没有一般少年天才那种突遭打击承受不住，以至于头铁硬刚的傲气，反而很快接受现实，认真地领悟起谢寒霜展现的四季之意。
是个好苗子。
一曲奏完，谢寒霜看向钟离南星。
钟离南星闭着眼睛，手放在琴上，已经停止了演奏，可是他身周却响起了铮铮琴声。
众人从刚刚的斗乐中回神，就看见钟离南星的状态，不由得无声惊叹。
这是弹完就顿悟了？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乐修天才。
周围一时寂静，无人打扰钟离南星，默默围观着“顿悟”这种，大多数人都只听说过而从未见过的场景。
说起来刚刚的那段琴声其实也让很多人获益匪浅，从琴声中的四季之意中有所领悟，此时趁着钟离南星顿悟，不少人也开始回味起刚刚那段琴声，争取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
因此明明决赛已经结束，在场的情景却十分诡异，无人判定此次论乐大会的胜负，甚至无一人说话，不少人干脆就地盘坐修炼起来。
一直过了两个时辰，天色都逐渐暗淡下来，钟离南星才缓缓睁开了眼。
彼一醒来，钟离南星就朝着谢寒霜的方向遥遥一拜：“谢过先生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