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河畔的风（1/2）

从白玉桥上下来，杨茗并未直接走回徐永胜安排的客栈，而是溯流而上，沿着太浦河向北走。

夜间的太浦河看起来相当温驯，两岸商铺的灯火映照在温柔的水面上，映照出了过往的行人和建筑，水面就是一整个颠倒的姑苏城。

怀抱着水箱，杨茗来到河边的一处石板前，若是在不燥不凉的傍晚时间，可以看到这些石板上会蹲着许多妇人，她们借助夕阳的余晖，或说或笑，有些手持棒槌，捶打着自家老小的衣物，又或者抱着一个小盆，清洗些果蔬用来准备晚饭。可在这个时间段，杨茗无法看到这些景色，只能看到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静静坐在石板上，她双手环抱住曲起的小腿，脑袋低低的靠在膝头上，安静又可怜。

杨茗行在太浦河畔松软的草地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可苏禾还是感觉到了，她回头看他。

“这是什么？”从苏禾的角度看向杨茗，只能看见他露出的一颗脑袋，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正在微笑，那模样有些好看又有些滑稽。

杨茗笑了笑，走到她身边，轻轻将水箱放下。

“喏。”

苏禾眨了眨眼睛，看到一群欢快的，颜色五花八门，却不怎么好看的锦鲤。

杨茗蹲下来，舒服的叹了口气，看向水中的剪影说道：“女孩子其实不太适合穿黑色。”

苏禾怔了怔，旋即明白了过来。

“我自上山就穿黑衣了，这些年也还穿的习惯。”

杨茗没有继续说什么，眼睛聚焦于二人身前的水面，余光却被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吸引。水面之上的倒影显示着少女偏头看了看他，随后又将脑袋放在膝头。

沉默了一会儿，苏禾问道：“你买这么多锦鲤做什么？此地距离燕州那么远，要一路带回去岂不是太麻烦？”

杨茗总不能说自己是做好事行善举，看那小贩可怜，便斥巨资买下几十尾小鱼。

他笑笑说道：“当然不是要带回家，我心想这个水箱也算是天然的牢笼，它们是其中的囚犯，之后我再研习‘画地为牢’也不用满地找蚂蚁昆虫了。”

苏禾恍然。距离青城越近，她便越紧张，不是近乡情怯的那种幸福的紧张。那座城池充斥了太多她不肯记起的回忆，父母死在那座城里，那个慈祥的舅舅死在那座城里，美丽的小姨变成了满脸流脓的怪物死在她身后，还有太多她叫的上来、叫不上来的族人。

进了姑苏城，她便蹲在这里发呆，紧张的情绪没有被太浦河柔美的河水冲淡，安静又嘈杂的气氛将那份情绪逐渐升级成了心悸和恐惧，直至身旁这个少年抱着一方大水箱朝她走来。

“你好像有许多心事。”杨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向后靠了靠，双腿自然的伸直，双手撑住身后微软的草地，开口问道。

看着少女秀丽的黑发被姑苏城夜间的清风吹起了几丝，杨茗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好像看到了在那个世界曾经出现过的场景，也是河畔，也有草地，清风与明月，波光与烛火，他突然觉得那头黑发上应该多出一个粉红色的发夹。

苏禾半响没有答话，她不是觉得杨茗不能信任，可这件事不光事关她自己，更关乎她最敬爱的哥哥，与整个苏姓氏族。

杨茗笑了笑说道：“不愿讲便不讲，这个世上没人应该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沉默在风中，在水中，在那方囚禁了几十尾小鱼的水箱中。

苏禾微嘲一笑，低低说道：“可若那件不喜欢的事，却是你必须要做的事，那该如何？”

杨茗闻言反而直接躺下，双手交叉做枕，他极为随意的说道：“是啊，不喜欢的事与必须做的事并不冲突，我曾经也不爱读书，但是我却必须好好读，甚至用尽全力的读。因为我知道，若是不读书此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而读书却很可能会改变这个结局，所以如果发现那件事是你必须要做的，没有回旋的余地时，那就硬着头皮的上吧，虽说我们是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可有些责任和担子落到身上时，你我都别无选择。”

没有选择的事，便是必须要做的事，无关喜不喜欢。苏禾将他的后半段话听懂了，却没有听懂前半段。

“你不是燕州什么什么大夫的孙儿吗？怎么不读书就会去打……工？”苏禾的长睫毛扑闪着，小脸上写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