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狼烟（2/2）
明明曾经自己还弱小的时候，就是他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地说“你是希望之子，你是将来的王，大哥永远支持你……”
为什么不过几年就全变了呢，那个王位……就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这一日间，他也曾质问过，那人眼中明明还有不忍，却依旧清冷开口：“你觉得没有，是因为你与生俱来便能……汉人曾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你那么喜欢汉学，不会没听过吧。”
比起命途未卜，让伦达鲁更恸的，是亲人的背叛。
夜，是注定不平静的一夜，加斯兰带着花冷云摸进了大王子赫斯特的宅邸——他本就是出自大王子府，对一干密道守卫了若指掌，而冷雁冲则被花冷云易容成了加斯兰的样子，陪着诺尔达在城外招摇，令城内众人皆以为这两员大将已经黔驴技穷，便松懈了防备之心。
加斯兰拉着花冷云一路往宅邸深处走，试图找到关押伦达鲁的地方，转过一个拐角，却一把拖住他蹲下，花冷云抬头看时，只见月色下庭院里，一个身形枯瘦，面容煞白的波斯汉子正与什么人商议着：“你回去告诉父王，伦达鲁到底是我弟弟，是母后所生的王子，绝不可身首异处，我会给他送去毒酒，明日带他尸身上殿，亦不可说是叛乱被殺，只能说是病亡，要让他以王太子的身份下葬，不然我就将真相告知圆月骑。”
来者正是塔靼王托卡萨的使者，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哂，但表面上依然恭敬：“好，那么还请大王子践诺，王上只要见到小王子的尸体，一定会感佩于大王子的孝心，将来我们……都要仰仗大王子了。”
“你退下吧。”赫斯特似乎并不喜欢他这种恭维，拂袖遣走使者，便向后面走去，加斯兰和花冷云赶快跟上，赫斯特走出庭院，抬手招来仆人，交给他一个小纸包，低声吩咐了几句，加斯兰恨得目眦欲裂：“当真昏聩，他以为那老东西……”
“嘘，回去再恨，咱们是来救人的。”花冷云指指那仆人：“咱们跟上去。”
加斯兰点点头，和花冷云一起跟着那仆人进了一间屋子，只见里面全部都是酒坛和酒具，看来这大王子也是个喜好杯中物的性格，那仆人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两只白玉酒壶，打开其中一个，将药粉灌进去，又倒入暗红色的酒液，晃了晃端着放在托盘上，与照路的蜡烛一起端着往外走，花冷云一时计上心头，拍了拍加斯兰的肩膀，指指那仆从：“熄了它的灯。”
加斯兰会意跟上去，花冷云马上从窗户跳进那房间，把一对儿中另外一个白玉酒壶灌满美酒，轻车熟路地下了点药。
那一边，加斯兰也成功弄灭了仆从手里的灯，趁他骂骂咧咧地转身点灯的功夫，花冷云摸上来不知不觉地换掉了酒壶，转手交给了加斯兰，二人隐在黑暗里，看着那仆从走入了一间屋子，又走了出来。
加斯兰拉着花冷云绕到屋后，蹲在墙根下听着，熟悉声音入耳，加斯兰的心才算放下了些……
“这是送我上路的酒吧。”房间内，“希望之子”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勃勃：“你可真傻，明明咱们二人联手便可斗败那老头子，你殺了我，你以为圆月骑会听你的命令吗？”
“他们会听的，只要我说是父王殺了你，他们为了替你报仇，一定会投向我。”
“幼稚，老头子也是这么想的……”屋内传来倒酒的声音：“可惜，我自负聪明，却害了自己，害了圆月骑，还害了你……”
轻碰酒杯的声音响过，似乎房内并无强迫之举，而是致敬般的诀别，伦达鲁的声音慢慢变得模糊：“大哥，你知道吗……母后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被那老头子毒死的，就是用这样的酒……我亲眼看着……可怜她到了最后，还告诉我，让我去找你，母后说‘伦萨，你大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室内一片寂静，加斯兰转头瞪着花冷云，花冷云笑了笑，闭眼歪头做了个“睡着”的姿势，加斯兰才似松了口气，二人不敢大意，生怕赫斯特进一步加害伦达鲁，便起身透过窗户小心偷窥着，还好他只是默然看了看他歪倒在床边的样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轻车熟路地帮伦达鲁拔了靴子，扶正躺好，又给他拉上被子，掖好被角：“睡吧伦萨，明日又是……晴朗的一日。”
赫斯特掩面出门后，加斯兰和花冷云不敢再等，听他脚步的确远去了，便打开窗子跳进屋内，二人合力将伦达鲁托出来，小心潜出了大王子府。
深夜，在亲信环绕中醒来的伦达鲁，一瞬间以为是神明怜悯自己，让自己的灵魂来和他们道别的，直到他看到了花冷云……
“你怎么在这儿！”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花冷云抱着长刀，没好气儿地哼出一句。
黎明将至时，伦达鲁拒绝了诺尔达“举兵杀入昆仑堡夺权”的建议，也拒绝了加斯兰“趁夜悄悄返回贺兰堡”的提议，二人一脸纳闷地看着自家王子时，一旁的花冷云却笑了：“你是想大张旗鼓地戳穿你家老头子，然后大摇大摆的班师回去吧？”
伦达鲁猛抬头看着他，似乎很难相信自己的知音居然是半个敌人，花冷云却没空陪他抖威风，一笑摆手：“那我就不给你添乱了，省的你家老头子说你勾结大周。”他走过去俯身按在帅案上，低头看着伦达鲁：“这事儿跟塔靼与大周无关，是梅郡主英雄惜英雄，让我来救你，将来若是战场相逢，我相信王子不会恩将仇报吧？”
伦达鲁被他逗笑了，花冷云这样的姿态和他那双眼睛又无端令他感觉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那是自然，我本也无意与大周为敌。”
“那好。”花冷云起身抱拳：“多保重了。”
伦达鲁微笑着目送二人离开，旋即沉了面色：“吹号角，点将聚兵……”沙漠狡狐、希望之子拿起了手边的圆月刀，霍然起身看着王庭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跟父王和王兄道早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