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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第86天（上）］

尚久吾带着六二和三三连夜离开了江北，回到竹屋时，天甚至还未亮。她脱下披风，钻进冰冷的被窝里，六二随着她的脚边而来，坐在床边看着她，“汪汪。”

“以后你不叫六二了，叫九五。”尚久吾气愤地道，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这样你不就和我同名了吗。算了算了，还是叫六二吧。”

六二舔了一下尚久吾的手指。

随后它一发力，跳上了床。见尚久吾没有要赶它下去的意思，便乖巧地趴在了她的身边，小脑袋枕着尚久吾的胳膊，无声地陪伴着自己的主人。

尚久吾原是气得要命，可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困意便似潮水般涌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即便是睡着了，心也不安定。

她又想起了她的从前。

想起了梁敏说的那句“我没有对不起你爸”。

抛开爱情不谈，梁敏所做的一切确实没有对不起尚成，早在尚久吾懂事之前，这个家就一直是梁敏在照顾。

尚成玩心重，一年到头在家里待不了多少的时间，这个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的时间，尚成都待在外面。

他有很多朋友，年龄阶段并没有限制，上到七十岁，下到与尚久吾同龄，都有。尚成的年龄每年都在往上涨，他身边朋友的年龄却每年都不断往下掉，那几年他对尚久吾最常说的话就是——“我去喝酒了，别告诉你妈”“我去钓鱼了，别告诉你妈”“我去杨二哥家喝茶，别告诉你妈”。

尚成每句话的最后，总要加上一个“别告诉你妈”，那一度让尚久吾很怀疑，这人真的在乎梁敏的感受吗？

他要么凌晨两三点回来，要么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吃饭，就算尚久吾不说，梁敏也一定会问。

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尚成又总有无数的借口，解释他为什么晚归、为什么不归，可这些借口用得太多、说得太多，听起来实在太苍白。

到了最后，连梁敏也懒得过问尚成到底每天干嘛去了。

尚成脾气差，对待梁敏总是耐心不够。但他也没亏待过尚久吾什么，以至于尚久吾在发现梁敏出轨的时候，第一时间只怨恨了梁敏一个人。

然而就在高一的那个寒假，她们终于懂了尚成这些年在干什么，他流连于各个赌场，赌球、赌□□、买彩票，偶尔小赚，大部分时间都是亏损的状态。

他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钱，四处向朋友们借，金额小的有几百块，金额大的有几万块，除了借朋友的，他还借了网贷，还不上的时候就去找新的借贷平台来填补缺口，利息越滚越大，从几千变成了几万，几十万。

所有存在于尚成通讯录里的朋友，不断地被借贷平台发短信、打电话骚扰。梁敏的电话更是被打爆了。

追债人堵在他们家门口，大喊着让尚成还钱，守上一整天也不离开，这些人在他们门口泼油漆，在墙壁上、门上写满“还钱”两个字。

他们卖掉了房子，卖掉了一切能够卖掉的东西，向亲戚借了十几万，去填补那个恍若无底洞的缺口。

那是一地鸡毛的寒假，尚成和梁敏每天都在争吵。尚成嘴上说着钱已经还完了，可仍有骚扰电话不停地打给梁敏，总有无数个“几千块”“几万块”尚成还没有还。

他们搬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旧小区里，楼道里永远充斥着腐烂的臭味，有数不尽的蟑螂在爬，猖獗的老鼠见了人也永远不躲。房子狭窄，阳台、厨房和厕所是一条狭窄的过道构成的，客厅放了两张床，中间拉上一道帘，就是他们各自的房间。

房子的隔音很差，楼上永远都在乒乒乓乓地响，阳台和厨房各有一扇窗户，打开窗户不是辽阔的天地，而是另一座楼，他们只要稍微伸伸手，就能敲到对面的窗户。各种各样的噪音、争吵声从早到晚，永不停歇，尚久吾缩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帘子的后面每天晚上都会传来尚成的呼噜声。

这座楼里没有电梯，尚久吾每天要走楼梯下去，坐很久的公交车去上学，二楼的大门永远敞开着，一到夏天，那房子的主人总是光着膀子，穿着一条灰裤衩，等着尚久吾出现。

他一笑，脸上的肥肉都堆在了一起，他的头发总是乱七八糟，渗出的油挤一挤恐怕能盛满一个脸盆。

他很爱跟尚久吾说话，即便尚久吾从来不回应他。

“哟，去上学啊？”

“你是住在四楼那个小姑娘是吧？你叫名字啊？”

“嘿，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挺漂亮的？”

“这么热的天，不穿裙子啊？”

“你别这个夹子，还挺好看的。”

“哥哥送你件裙子，好不好？”